在甄钰的脸上,近看远看都看不出一点喜色。
她的眉毛是放松的状态,细长而蒙愁,略挑眼角却渐渐的发红起来,眼光一动,问:“阿牛告诉你的?我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那不重要。”顾微庭微微的笑着。
“那……你可怜我吗?”甄钰心上糊涂起来,把眼光向他身上溜去,带着不屑,抱起巴儿狗,缩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你一定在可怜我。”
说着星眸不起,眼儿有粉珠泪垂下,一颗颗落在巴儿狗毛发上,散不开,似绿荷上的小露珠。
扰人的电铃不再响起,过一会儿响起了汽车启动的声音,顾微庭判断外头的人已经离去。
一楼囫囵夜没有通风,怪闷人的,顾微庭打开一扇窗户,邀清风徐徐进来。
清风夹着一股浓烈的果香味,骤减了夏日的暑气。
顾微庭站在窗边,重睫看缘窗沿爬行的蚂蚁,它背上背着食物,爬行的速度依旧。
他复述着甄钰在医院里同阿牛说过的话:“是,我可怜你甄家负债不得已身入堂子,靠卖皮肉为生,可怜你姆妈,堂堂广东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在这上海里当妓女,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可怜你的娘姨跟着姆妈贱卖肉体,要观眉说眼。”
说到这儿仿佛是说到了务头,顾微庭心上有些酸气:“我只可怜你们后来不顺的生活,你们的遭遇,我只感到愤怒,愤怒了所以才会想要帮你。”
这个回答让甄钰感到自己是暗室逢灯了,皮肉骨头一阵酥麻。
怜悯她的生活,愤怒她的遭遇,在她肤浅的眼里,这才是真正的理解,甄钰轻轻的咳嗽一声:“大家都要我适可而止呢,觉得我做的不对,是在意气用事,就连姐姐也这么觉得,还特地去找神婆来阻止我。顾微庭,为什么你这个度外之人,从来就不觉得我可怕?”她在顾微庭面前摊开双手,“这双手杀过人,两个,未来还会继续。”
说着说着,甄钰笑了。
怀里的巴儿狗嘻皮笑脸,吐舌头汪汪乱叫,它以为甄钰在叫它呢。
耐人咀嚼的乱叫,甄钰无暇搭理,顾微庭若有所丧,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舔舐她眼角:“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如果忧不解乐不来,那便先解忧。”
“你做的很对,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去他的报仇要适可而止、去太去甚,留张本,分明是世俗之见。”
“在这地狱变相里,敌不可假,我们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圆首方足,脚下的根本潦草,风一吹就倒,不给人留张本就是给自己留个张本,再说了,踏入这条路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个存在变数的张本,要的只是不再整日价眼泪洗面。”
“你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人。”
……
这日甄钰没有吃到顾微庭亲手做的火鸡,别说是火鸡,连水都没有呷半口,麻痹不仁,抱腿坐在沙发里,耳边响着靡靡之乐,思考顾微庭的话。
甄钰又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衣冠齐楚,心却是肮脏,她眉头眼尾总是愁,椿庭凋谢多年,感慨展眼便是渤澥桑田,玉石混淆,慧眼也难辨善与恶,不能复旧如初,她计尽力穷,也只是断手续玉,而霄人顾盼自豪,至死不二。
顾微庭坐在旁边窝伴她,握着她冰凉的手宽慰:“我们先解决不起眼的。”
“往后再说吧,我要回蓝桥了。”甄钰浑浑噩噩起身,顾微庭来不及扯住她,她便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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