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抽噎着,将事情道来,言语间尽是委屈,“王妃,您和殿下说说,妾身绝对没有故意为之的想法啊。”
江素莫轻叹口气,“殿下,这事,许真是误会张侧妃了,那沈二公子会突然出现,想来侧妃也是没想到的。”
云容珏淡瞥看江素莫,“王妃一向和沈家姑娘交好,若这事和张侧妃无关,难道是和王妃有关?”
江素莫一噎。一时间什么话也没了。
云容珏生气着,任谁劝说都没有用,是下了决心要惩处张若。
张若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成这样,更没想到云容珏会恼怒生这么大的气!
张若被罚跪于院内,正值正午,天气闷热,张若红着一张脸,脸色难堪!云容珏竟以这样方式惩罚她!
“殿下,眼下正值正午,张侧妃跪久只怕也不好,还是先让她起来吧。”江素莫劝道。
“且才开始。”云容珏淡声。
江素莫望着张若,轻叹气,她转眼抬头,看着头顶的艳阳,抬手替云容珏遮盖住,“殿下,这外头太阳大,您当心。”
云容珏没理会江素莫,径直朝栖霞苑外走去,在经过张若身边时,他冷冷一声:“好好看着侧妃。”
云容珏前脚才迈步离开,后脚,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尖锐高呵之身,“太皇太后驾到。”
云容珏抬眼,一身华服气势巍昂的楚音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云容珏朝楚音行礼。
楚音眼光为瞥,落到正跪在地上的张若,“这不是张侧妃么,张侧妃怎么跪在地上了,摄政王,这是怎么回事?”楚音转眼,看向云容珏。
云容珏神情淡淡,“有错就罚,太皇太后何需这么惊讶。”
“错罚?不知张侧妃是做错了什么,要她跪在这日头底下跪着。”楚音看着云容珏,言语温淡,却夹着不浅的情绪。
“她自然是有她犯的错。”
楚音眼色微沉下,“她好歹是你的侧妃,即便有错,训斥两句也就算了,摄政王这样责罚是不是有些过了。”
“太皇太后心疼张侧妃的心情本王理解,且不说这是摄政王府的事和太皇太后您没什么关系,若有错不罚,这摄政王府还有何规矩可言,还是太皇太后您想试图坏了摄政王府的规矩?”云容珏语气温淡,可言语间并未给楚音留有一丝的情面。
楚音一噎,瞥看了眼张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罢了,摄政王既要惩罚,那便罚吧,哀家今日过来,是顺便有事要和你说。”
云容珏朝旁丫鬟吩咐斟茶后,将楚音请到主院。
茶水的清香弥漫于室内,“太皇太后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楚音看着云容珏,若换做从前,他们之间交谈,许还要绕绕弯子,留些客套,但如今——
楚音直言,将此番前来的意图道出。
她为的不是别的,正是沈二公子和姜舞的事。
云容珏微垂的眼底并未有诧异,是意料之中。
“哀家知道你喜欢那丫头,一直以来那丫头伺候你一直是不错的,但这沈家,沈二公子,是极不错的人家,那丫头嫁过去,不会委屈的,你给她一个好人家,也算是对她的恩赏了。”
云容珏看了眼楚音面前泛空的茶杯,他执起茶壶,斟满。
片刻,他慢慢缓声:“她没有这方面的意愿,我不会勉强她,且,太皇太后觉得我应给她恩赏,她是我身边的人,何时给她恩赏,该给她什么恩赏,且是由我决定,太皇太后素日里要操持国事,眼下小小婢女的事,太皇太后都要亲过问,会不会太累的慌了。”
云容珏后半句话多有嘲讽之意。
楚音脸色沉下,慢声道:“哀家是大凉的太皇太后,大凉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哀家的事,摄政王,沈家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家里也是两代在朝为官,如今沈家二公子不过是想求娶一丫头,这点小事,咱们都不能为其做主做到,岂不寒了老臣们的心。”
云容珏薄唇轻牵,“求娶一丫头是不难,但这求娶的也要看是谁,本王好歹是堂堂摄政王,本王身边的人,难道别人要,本王就一定要给吗?本王听闻,萧大人曾也和太皇太后说过,不介意纳娶姜舞,萧大人可是太皇太后宠信之人,难道,太皇太后也愿意答应下来吗?”
提及萧七瑾楚音脸色顿时一变,否定的话也脱口而出!“当然不可!”
云容珏知道楚音有多看重萧七瑾,以萧七瑾为激将对楚音,不会没有用。
“那便是了,萧大人有意,太皇太后也不愿,那沈二公子有意,本王也不愿,两者一样,太皇太后何以要来本王这相逼。”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平静的眼眸下,皆隐着暗涌。
“摄政王,你非大凉之主,哀家,是先皇的母后,是高皇的夫人,哀家要指定一门婚事,摄政王当真觉得阻拦的了吗?还是摄政王真要为了一奴婢和哀家对着干,将自己辛苦积累下来的一切,毁于一旦。”
云容珏有片刻的沉默。
楚音敛唇一笑,“摄政王,哀家今儿来找你,并非想相逼于你,哀家知道你不舍得那丫头,那不如这样,哀家提一件事,你若能做到做好,姜舞和沈家的事,哀家便不再插手了,如何?”
云容珏敛深着眸,楚音步步算计,这一步,也是在她所算计的范围内。
“太皇太后请说。”云容珏启声。
姜舞得知楚音来了王府,她去主院的时候,主院正屋的门是紧闭着的,听南芙说两人进去不短时间了,里头偶有听见声高的争执声。
姜舞担心,云容珏和楚音虽为母子,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岌岌可危的,尤其是现在两人掌权,更是势如水火,且她的事闹的沸扬,她担心他会因为她,而和楚音相对而起。
“小舞,别担心,说不定是太皇太后和殿下有朝事要商议呢。”南芙轻拍姜舞的肩,安慰道。
姜舞粉唇抿起,轻点头,但目光仍忍不住朝那扇门投去。
南芙拉着姜舞到一旁的廊道上坐着,宽声安抚着,忍不住问道:“小舞,你当真不愿嫁给沈家二公子?”
姜舞点头。
她对沈家二公子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其实,若你愿意,这事,也算是件好事,沈家二公子身份贵重,他又对小舞你这么上心喜欢。”南芙忍不住说道。
姜舞只无奈一笑,没说什么。
大约又过了一刻多钟,主屋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她们下意识站起身,转过去,就看见楚音和云容珏两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张侧妃有错,你罚也罚了,让她起来吧,不然真罚出什么毛病,你且也不好交代。”楚音临离开前,还不忘提醒一句。
云容珏不语,只轻颔首,然后将楚音送出府门。
楚音离开后,云容珏面色沉冷下来。
“殿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泛着冷意的双眸骤转柔和。
这时,一下人急急赶来,“殿下,张侧妃快撑不住了,是否要让侧妃起来?”
云容珏眼眸清冷,“时辰还未到,不急,你告诉侧妃,若她晕倒了,再加两刻钟。”
下人不敢说什么,点头,转身朝栖霞苑去。
“殿下,这时候正是最热的时候,侧妃跪太久怕是……”姜舞忍不住开口,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容珏阻拦断。
他不容她求情,牵着她的手,回了主屋。
张若是跪足了时辰才起来的,烈日的炙烤,让她满脸通红,汗水将脸上的妆沾花,双腿膝盖发红发疼的令她差点站不起来!她在一群下人面前,显得狼狈不堪!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重的责罚,心中气恼又委屈,回屋后发了好一通脾气。
楚音和云容珏之间达成一协定。
云凰听后,眉头紧紧皱起,只觉得云容珏莫不是急糊涂了,才答应下这样的事。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云容珏饮着茶,睨看云凰。
“五哥,你莫不是因为姜舞急糊涂了吧?你答应太皇太后彻查三十年前的悬案,这,这案子且不说本身难查,如今过了三十年,这要查起来,更非易事!”
云容珏未语。
秦向由瞥看了眼,慢悠悠启声:“这案子,是不好查,不过珏儿和太皇太后的这一赌注,若真赢了,不仅那丫头的事轻松解决,咱们还能拿到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方兵力。”
云凰撇唇,“若真是赢了,咱们自然是双双得利,可万一输了,咱们也是要允太皇太后一方兵力的,那太皇太后岂不更得意了!”
云容珏慢放下茶杯,“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
云凰愣住,秦向由眼中含笑,木桌上,水渍拼凑一个字。
——赢
————
云容珏和楚音两人的赌局开始,云容珏为了三十年前悬案一事,忙碌起来。
朝堂上,两人还算和平。姜舞的事,沈远飞那边虽着急着,但云容珏和楚音这边皆没动静,沈家再着急,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
沈家的事暂时安静下,姜舞也是松了口气。
这平静的日子里,她除了在王府伺候着,便是偶尔进宫看看姜雨鄢。
姜雨鄢的情绪,气色都已恢复如往常,甚至,是要比之前更好了。
姐妹俩聚在一起,谈笑说着话,忘却这宫里和她们无关的纷争。
“小舞,你知道么,姐姐也是才知道的,原来冯治以前还去过南姜呢。”姜雨鄢笑着道。
姜舞笑着点头应声着,她听着姜雨鄢带着兴致的滔滔不绝。
似乎每次提起冯侍卫,姜雨鄢都会很有兴致,话更多起来,甚至眉眼间的愉悦都遮掩不住。
“雨婕妤。”
两人正说着话,冯治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雨婕妤,这是膳房做的糕点,微臣以银针试过了。”他将糕点放到桌上。
姜雨鄢眉眼间顿涌起欣喜的笑,“你做事我是最放心的,今儿外头天气也热,你辛苦了,喝杯茶水吧。”她边说着,边给冯治倒了一杯清热去火的菊花茶。
冯治下意识看了姜舞一眼,犹豫着没接过茶杯。
姜雨鄢余光微瞥,笑道:“小舞是我最亲最亲的妹妹,没事的,喝吧。”
冯治这才接过。
姜舞看着两人,眼睛微眨,先前疑惑不安的那种感觉在这一刻又涌了上来,甚至,更明显了——
“冯侍卫,这些日子多谢你照看姐姐的安全了。”姜舞说道。
冯治笑,“姜舞姑娘别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保护雨婕妤是我的职责。”
姜舞轻颔首,“冯侍卫,我和姐姐有些体己话想聊,你……”
冯治了然,朝姜雨鄢揖礼,“微臣告退。”说完退了出去。
冯治离开,姜雨鄢的目光是许久才慢慢收回,红唇边微敛着的笑,却仍然明显。
“小舞,是有什么话要和姐姐说?”姜雨鄢看着姜舞,笑问道。
姜舞犹豫,缓声开口,“雨鄢姐姐,你没什么事瞒着小舞吧?”
姜雨鄢微楞,转而一笑,伸手抚了抚姜舞的脑袋,“你这傻丫头,姐姐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你觉得姐姐有什么事瞒着你?”
姜舞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小舞随便问问的。”
姜雨鄢笑,没将姜舞的话放在心上。
“雨鄢姐姐,这段时间你有见沛儿吗?”
提及云沛姜雨鄢眼底涌起情绪,但很快,这抹情绪被她敛起散去,她摇了摇头,“大约一个月前见过一次,连一刻钟都不到,太皇太后就不允了。”
姜舞轻叹气。
母亲不能见自己的孩子,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云沛是雨鄢姐姐的孩子,也是当今圣上,更是……被楚音捏握的筹码。
“姐姐……”姜舞满眼的担心。
姜雨鄢转眼,看见她脸上的情绪,却是弯唇一笑,“小舞,别担心我了,经过这段时间,我也想过了,也想通了,太皇太后位高权重,是我抗拒不了的,与其和她一直闹,倒不如顺着她些,她准允我见沛儿我就见,不准允,我也不闹了,或许,等沛儿再长大些,这情势会好些,他也能主动来见我这个母妃了。”
姜舞听着姜雨鄢说着的释然的话,却是觉得情绪被深压着。
她知道,雨鄢姐姐这样的释然,非她所想,不过是无可奈何,被逼无奈罢了。
姜舞留在慕烟宫用了午膳后离开,走出殿门时,就看见守在门口的冯治,冯治看见她客气一颔首。
“冯侍卫。”
“姜舞姑娘。”
“冯侍卫,你保护姐姐的安全,是辛苦了。”姜舞说道。
“姑娘客气了,这是我应做的。”
姜舞紧抿着唇,“是,冯侍卫是奉旨保护姐姐的,姐姐是先皇的雨婕妤,冯侍卫最重要的事也是唯一的事便是保护姐姐的安全对吧。”
冯治抬眼,正对上姜舞水灵通透的明眸。
片刻他颔首,“这是自然的。”
姜舞轻点头,“那就好。”
姜舞没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
冯治看着姜舞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慢收回眼。殿内传来姜雨鄢的唤声,他收起情绪,转身进了殿。
“雨婕妤。”冯治双手抱拳揖礼。
姜雨鄢眼色温和,“这里就你我两人,那些繁文礼节就不需要了。”
冯治颔首,姜雨鄢取出东西,递给他,“给你。”
冯治习惯,道了一声谢后,收下。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姜雨鄢见他脸色稍显异常,问道。
冯治犹豫,缓声,“雨婕妤,您的妹妹,可知我们……”
姜雨鄢微怔,缓过神后一笑摇头,“那丫头单纯,这事怎好让她知道。”她抬眼看冯治,见他脸上有着情绪,“怎么了?是……是小舞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冯治摇头,“没有,但总觉得,她似乎是知道了我们的事。”
姜雨鄢定眸眨眼,缓而一笑,“怎么会,是你想多了吧。”
“我从未和小舞提起,那丫头是最单纯的,她不会知道的,”姜雨鄢说道,“许是这外头太热了,你热糊涂了,一会儿有解暑的绿豆汤,你一会儿也喝一碗。”
姜雨鄢如此说,冯治也没再纠结。
不一会儿,墨宝将熬煮的绿豆汤拿来,姜雨鄢给了冯治一碗。
“太皇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声音?摄政王和太皇太后约定的事可有什么进展?”姜雨鄢问墨宝。
墨宝如实将听闻到的事一一禀之。
姜雨鄢边听边颔首。
“摄政王一向是能力非凡的,这事摄政王许真能得成,若摄政王赢了,这局势可是要有不小的变化了。”冯治说道。
姜雨鄢轻叹气,“确实,外头不少人议论,这件事,究竟会是太皇太后成为赢家,还是摄政王。”
云容珏和楚音之间的博弈,虽有苗头,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赢家会是谁!
姜雨鄢相信,这一局,定会是云容珏赢。
只有云容珏赢了,她才有希望——
也只有云容珏赢了,局势有变化了,楚音落倒的机会才越大,楚音落倒,她才有重新来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