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衾被往上拉了一些给她盖住肩膀,才低声问:“今天见到的那位,是涴国太子,裴先生似乎与他是旧识?”
事关裴温清,连戚还是决定先跟她聊聊,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慌了手脚。
怕她不懂,解释道:“距离涴国使节进京还有几日,太子该是与时节同行的,他如今私自进入大齐国都,若是让有心人知晓,将他当成细作射杀在大齐也是有可能的,臣想不出他冒险多此一举的理由。”
说到正事,江晚儿将心中的旖旎放下:“我今日听到他和小舅父说……”
将偷听的东西重复一遍,仰头望着连戚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我小舅父给涴国太子做过谋士或者幕僚么?”
连戚把人整个抱到自己身上,让她趴在自己的胸口,安抚道:“别担心,裴先生周游列国,给谁做什么事,都是他的权利!臣今日马车所言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毕竟他如今已经不单单只是裴家的少爷了。”
江晚儿小巧的食指指尖抠弄着连戚直裰的前襟接话:“他还是哀家的小舅父。”
连戚撸猫崽子般一下下抚弄着她的三千发丝,道:“嗯,臣明日会传话出去,在别院再增加一些守卫,只是近来怕是要委屈一下裴先生了。”
江晚儿哼了一声:“那就委屈着吧!我小舅父眼里没什么国别,做事全凭心意,现在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连戚低笑了两声,胸腔震动,江晚儿也跟着颤抖。
她不解停下手里的小动作抬头问:“哥哥笑什么?”
连戚低淳温和的语气中笑意明显:“若让不知情听到您方才的话,怕是根本分不清谁是长辈。”
江晚儿:“……”小舅父不着调,怪她咯?
在连戚这儿,江晚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被看管的裴温清不乐意了,虽然不怎么闹着要出门了,但在别院里是可劲儿的折腾!
一会儿要吃葡萄,一会儿想听小曲儿,把别院的下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连永拧着唇角瞥了眼站得笔挺的连戚:“你就惯着他吧?有本事出去惹事,把那位一起拉下来最好,省的你一天天操着丈夫的心,做着辅国大臣的事!”
连戚不温不火地提醒:“干爹慎言。”
连用也就是没胡子,只能干瞪眼:“我慎言个屁!派过去的人都来我这抱怨多少回了!说宁愿远赴去执行任务,也不想在那看着他!只有他一个人折腾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两日霍隼派了几波人前去打探?”
连戚不答反问:“干爹如何看霍隼此人?”
连永被问的愣了一下,嘬了口旱烟:“心思深沉,手段老辣,非好相与之辈。”
连戚讥讽地勾唇:“是,哪怕那日被认出来也有恃无恐,断定我不敢在大齐将他怎样!”
连永哼了一声:“可不是!不但不能把他怎么样,还带小心地护他在京都的安全,但凡有个闪失,只怕涴国不日就兵临城下!他的来意你可探查清楚了?”
连戚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下:“或是猜到一二。”
连永:“哦?说来听听?”
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连戚有些为难:“还不能确定,而且使节不日就要进宫觐见,到时自然知晓。”
若论看人,连永向来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能在喜怒无常的先帝跟前伺候那么多年还被委以重任,但是这个干儿子,他确实越来越看不懂了。
“行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连戚躬身:“是。义父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宫了。”
连永嗯了一声:“你福婶儿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裳,我都说了你不需要她非坚持,你去找她拿走吧,省的她天天在我耳朵根子边儿念叨!”
听着他别扭的语气,连戚莞尔,身上的疏冷收敛殆尽。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不起眼的别庄里,身姿挺阔,剑眉星目的英朗男子站在树下听着属下的回话。
尽管身上没穿那身彰显身份的太子黄袍,依旧掩藏不了霍隼睥睨众生,握生掌死的惊人气势。
“查清楚了?”
“回主子,那宅子确实不是连公公的,只是落在了一个妇人名下。”
“妇人?”
“是,正是连公公的干爹连永现今的对食。”
“呵,有趣!人查的怎么样了?”
“属下等人已经查遍了大齐,这位连戚公公可说是进宫之前行踪成谜,不排除刻意被人掩盖的可能。进宫后,有那位连永的前大齐秉笔太监护着也是步步高升,只是去年不知为何自请去了当时可以算是冷宫的永慈宫,如今大齐太后垂帘,他一跃成了御前太监。”
霍隼沉吟片刻,危险地眯起眼睛:“呵,你们又如何知道他是因太后得势还是那位太后因他而得利?查不到他以前的踪迹,那更说明此人不可小觑,继续查,顺便关注一下那位小太后!”
“属下领命!殿下,荣家已经派人送了两封信了,您可要看上一看?”
霍隼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不必。荣家?卖主一事上倒是当得起这个姓氏!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他们!而且孤有了更好的主意!”
此时不管是涴国还是大齐都没猜到这位威名在外的霍隼太子想出了什么惊天的馊主意!
涴国太子霍隼,欲迎娶大齐太后江晚儿为太子妃!
再三确认的大齐朝臣傻了!
跟随而来的涴国使臣也傻了!
而高坐珠帘之后的江晚儿更是直接懵到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连戚站在她和齐暄身后,薄唇紧抿,素来挂着温润假象的俊脸上满是寒霜,双拳在身侧握紧成拳。
江晚儿结结巴巴地开口:“涴、涴国太子今日怕是吃多了我大齐的琼浆,竟开始胡言乱语了,来人,将霍隼殿下带下——”
霍隼不为所动,站的四平八稳:“太后娘娘并未听错,孤确实是想求娶于您!以涴国和大齐接壤的暨、晋、骧三城为聘,太后可还满意?”
江晚儿:“!”哀家才不满意!谁稀罕你的城!
霍隼倒是不疾不徐,略有深意地扫了眼珠帘,道:“孤的提议大齐诸位大人可以好好考虑一番,除了这三城之外,孤还愿意另与贵国签一份协议,保证将来五十年内涴国绝不与大齐交战,也算是孤替太后为大齐百姓谋的福祉!”
抛下这一记重锤,霍隼施施然坐下继续饮酒。
满堂寂静。
就连小齐暄都感受到这诡谲的气氛,趴在江晚儿胳膊上不哭不闹也不吭声了!
江晚儿脸色有些难看。
若说霍隼提出迎娶她这个太后做太子妃是对大齐的一种蔑视,会引起群臣愤慨的话,那么他给出的条件就变成了一场对大齐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大齐的太后换个人也行的。
但只有江晚儿有这样的价值,三座城池,半百年的百姓安居乐业!
而且,这最后一条不仅仅是交易,还是威胁!
如果江晚儿肯嫁过去,涴国不惧于给出这样一个条件保两国百姓平安。
但若是大齐不同意这件事,涴国也未尝不会让大齐在不久的将来尝尝战火连天的滋味。
这是泱泱大国的资本,也是霍隼对江晚儿势在必得的态度。
霍隼提出迎娶江晚儿之后就没再多言。
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最后以极其奇怪的氛围结束。
庆祥宫里荣太妃听着碧云打探回来的消息,尖细的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抄经的兔毫。
“涴国太子果然一言九鼎之人。”
碧云有些担心:“这和先前娘娘给出去的意思不一样啊,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荣太妃摇头:“你不懂!本宫只是想让她消失在大齐,至于她是嫁给涴国的太子还是其他皇子,于本宫来说并无差别。”
碧云不服气:“可这也太给那位抬身价了!三座城池啊,就算是公主和亲只怕也没有这样的风头!”
荣太妃将手中的兔毫放下,拿帕子擦了擦手:“给的好啊!这些将来可都是皇上的!”
碧云眼睛一亮,拍了下巴掌:“对啊!那位只要嫁过去了,这些就都归大齐,都是皇上的!”
“不仅如此!今日之后,只要消息传出去,若是她不愿被卖到涴国,可就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这才是涴国太子送给我们最大的一份礼!”
哪怕百官有些傲骨,又如何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比起庆祥宫主仆的欢喜,永慈宫就显得有些愁云惨淡。
江晚儿手脚冰凉地坐在罗汉塌上失神,她一点儿都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些朝官们的想法。
只怕现如今没有一个人在考虑拒绝这件事,全都绞尽了脑汁寻思着把她的价儿再卖高一点儿!
孙嬷嬷进来看见她这幅样子,欲言又止。
江晚儿注意到她,问了句:“连戚呢?”
孙嬷嬷局促地走到她跟前:“回太后娘娘,大人去外面办事儿了。”
江晚儿眯了下眼睛:“他出宫了。”
孙嬷嬷见她说的肯定,也不瞒她:“是,大人出宫了。他让老奴告诉您,您不必多想,放宽心用膳歇息,这件事儿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江晚儿眼眶酸涩的厉害,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她的神仙哥哥!
这样的绝境里,整个大齐都准备好了将她遗弃,只有他还在为她奔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保命。
第53章 鸳鸯不羡仙7
连戚一夜未归, 江晚儿在朱漆雕花大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子夜过后才浅浅睡去。
永慈宫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警醒着, 生怕这个节骨眼儿再出点儿什么事儿。
“……太后娘娘,您得起了!”
迷迷糊糊中被唤醒,江晚儿睁开有些涩胀的眼睛:“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戚将她从被窝里挖起来,摆弄着牵线木偶似的江晚儿给她更衣:“没睡好?”
江晚儿像是被人摘了天柱骨,闭着眼睛垂头“嗯”了声。
等温热的帕子敷到脸上,她才清醒了些:“哥哥,你——”
“臣是刚回来, 陪您上朝。”连戚拦截了她的话:“涴国使节的事情您别担心, 今日不会有事的。”
江晚儿睫毛煽动,眼藏星辰地望向连戚道:“哥哥真厉害!”
连戚指腹摩擦了一下她的白嫩的脸颊,在她发髻上亲了下:“嗯, 所以别怕, 臣陪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