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妇人手里拎着一把雕花刀,面色不善地被小二带进来:“你们叫俺过来干啥?后厨忙着呢!”待看到连戚,收了尖利的嗓子,刀尖儿都收到了掌心里:“戚爷。”
江晚儿被她这反映弄得好奇,可连戚挡在她前面,迫使她不得不折腰探头。
连戚有些无奈,食指轻点在她帽子上,把她的小脑袋推回到身后:“别胡闹。”
转回身,连戚吩咐人撤了席面,重新上了消食解腻的乌龙茶,江晚儿小口小口地啜着,听连戚跟那叫秀姐儿的妇人交谈:“是这样,宫里有位娘娘十分喜欢你家的青梅栗子糕,那位身份尊贵,想请你跟我走一趟,做回点心。”
“这点儿小事儿还值得您跑一趟?让人我打个招呼就行,什么时候?我提前跟店里告个假就成!”
这么熟?江晚儿眼珠子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晃悠,秀姐儿都被她看得不自在了,问连戚:“戚爷,这位是?”
连戚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江晚儿非常有眼色地给他杯子里续了茶,连戚淡淡道:“一起办事儿的人。”
秀姐儿为人痛快,应下明天去做点心的事儿后,就回了后厨。江晚儿直勾勾地盯着连戚:“你和这位厨娘很熟?”
连戚淡淡勾唇,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抿了口茶才道:“是个命苦的人,帮过一把。”
谁还能没点儿过去和故事呢?江晚儿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
连戚敏感地察觉她情绪许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又解释了句:“前几年救过她儿子和婆婆,看他们一家子老弱妇孺,便介绍她来这里做了厨娘。”
江晚儿情绪多云转晴,听见外面的喧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忙起身扒到窗户上。
楼下斜对面,曹青被人扒了衣服,一身血痕被人从赌坊里扔了出来。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出老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
“甭管你是谁,在这里出千,没要你的命都算轻的!再敢进来,让你横着出去!”
赌坊的大汉骂骂咧咧地又在曹青身上踹了两脚,每人啐了口唾沫才回去,边走还边吆喝:“此人在赌坊出千被断一指,诸位可看清楚些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别做那些个投机取巧的小动作,不然怕是不能囫囵个儿出这门!”
江晚儿正想仔细看看曹青到底是哪根手指被断了,眼前就被一双温凉的手挡住,只能看到几条模糊的手缝。
“别乱看,脏眼睛。”
小二拿着手巾站在百膳坊门口,看到地上那个被打的血渍呼啦的人心里有点儿抖。
又抬头看看二楼,算了!他不过就是收了十两银子顺手给那人塞了颗灌铅的骰子,然后去让人给对面儿递了句话而已,要说阴损啊,还得是上面那位。
等曹青被人抬走,江晚儿他们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宫。连戚去叫马车,江晚儿就站在百膳坊门口等着,看见旁边有个典雅的秀坊,她就转身走了进去。
里面卖的东西还挺上乘,不仅绣工精湛,更是在丝线上做足了功夫。有香绣,还有药绣,就是把绣线浸泡在各种花液和药汤里浸泡完晒干再绣在丝绢上,样式精致,味道也好闻的紧。
江晚儿挑了些丝帕准备给孙嬷嬷她们带回去,瞥见另一侧靠近门边的位置有一只淡绿底绣着青竹的精致钱袋。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
回宫的时候,守门的卫兵检查包裹,听连戚说是给皇帝买的物件儿,匆匆看了眼就放了他们进去。
孙嬷嬷也不知道哪得了信儿,早早地把人都遣了出去,江晚儿这才跟着连戚回到寝宫。
入了夜,不当值的宫人都下去休息了,江晚儿把连戚和孙嬷嬷喊了进来。
“昨个儿大家都辛苦了,哀家也没什么好赏赐的,这有几方绣帕,孙嬷嬷拿下去给她们挑挑!木子他们用不上这些,哀家只好准备些黄白之物,连戚也拿下去给他们分分,替哀家略表谢意。”
连戚看了眼那淡绿色青竹钱袋,眼睫轻颤,将钱袋收进了自己的袖袋。
江晚儿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让俩人退下,传了半夏进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太后娘娘赐给我们的绣帕可真漂亮,不像是宫里的样式,是您的嫁妆吧?姐妹们都藏着舍不得用呢!”
江晚儿趴在浴桶壁上懒洋洋地道:“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的喜欢的!跟您讲件好玩儿的事儿:今儿有个杂役去跟连掌事领钱的时候,说要那钱袋不要银子了,被连掌事直接罚去了官房做打扫!”
江晚儿水下的脚趾蜷缩,闷笑了两声。
躺回床上,江晚儿正准备让人熄灯,忽然发现寝殿的桌子摆了两个小福娃。
这不是……她今儿在街上看的不倒翁么?
江晚儿抱着俩福娃傻乐着又爬回床上,用手拨了拨它们,看着他们前后摇晃,转头问半夏:“这是谁拿进来的?”
半夏道:“连掌事拿来的!说是给皇上买的,但是人家给多放了一对,想着您或许喜欢,就给送来了!”
江晚儿抿唇,嘴角上扬。
又拨了几下那对福娃,才噙着笑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丸子:你这么随意给哀家起昵称,早晚会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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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后宫之主路1
秀姐儿的青梅栗子糕做的松软甜糯, 颜色清透,就连上面的雕花都比御膳房精致。
江晚儿本打算将秀姐儿传进来嘉奖一番, 连戚便撩起眼皮子看她。
啊!昨天那秀姐儿见过她,她怎么给忘了!
江晚儿咬唇憨笑,吩咐今日当值伺候的秋桑:“你去内务府问问有没有什么做点心的模子,而后再加上些银子给这厨娘送过去,她的点心甚好!”
投其所好,于你无用的东西,对别人可能重若千金。
既然是连戚请来的, 她自该好好安抚嘛!
梁太妃的宫殿就在她原本住过没两天的坤安宫斜后方, 中间隔着一片水波粼粼的太光湖。
“连戚,这太光湖和太明湖是什么关系啊?”倘若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工部幸存的官员说当时找他的人正是雨夜湿滑掉进了太明湖里, 至于打捞救人的事情是连戚安排的, 她并不知后续如何。
“大齐建筑讲究对称,前朝大殿和坤安宫为中线,两侧所有宫殿, 假山湖泊,皆为双数。”
“原是如此,”江晚儿看着湖面沉思了两息,问道:“上次那人,捞出来了么?”
连戚走在撵轿旁没有抬头,半垂着眸子, 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被大理寺带走了,您无需太过担忧。”
秋桑在后面提着食盒盯紧自己的脚尖。
太明湖里打捞出来的可不止一具尸体,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阴私了, 连掌事说晦气,任何人不许在太后娘娘跟前提起。
他们也明白,这遭不知道又会牵扯出多少沉冤旧事,太后娘娘单纯良善,这些龌龊的事儿不知道也好。
距离梁太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江晚儿下了撵轿,梁太妃早得了通传站在现居的青兰宫门口恭候。
江晚儿打量她这宫殿,气派到是挺气派,就是清寡了些,里面伺候的宫人也不多。
“可是内务府没有尽心,哀家怎么看梁太妃这里伺候的人手似乎是不足的?”
梁太妃坐在下首,微微颔首:“是臣妾常年礼佛,不喜喧闹才把人散了的,太后娘娘不必挂心。”
她身后的嬷嬷戚戚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江晚儿岔开话题让秋桑把点心呈上来:“哀家今日是特意来给梁太妃致歉的,梅香宫的事虽说工部难辞其咎,可哀家也有责任。除此之外,还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另择一座太妃宫殿居住?”
梁太妃依旧神色淡淡,不喜不悲:“无妨的,不过是一处栖身之所,臣妾听太后娘娘的安排便好。”
江晚儿暗忖:莫不是吃斋念佛的人都是如此通达?这梁太妃也太好说话了吧?
直到青梅栗子糕被端上来,江晚儿才在梁太妃脸上看见了一丝情绪波动。
梁太妃道谢的时候有些哽咽,盯着那碟子糕点好一会儿才颤抖着送进了嘴里,轻声道:“宫里是做不出这总味道的,太后娘娘有心了!”
俩人其实交集不多,也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小半个时辰都是江晚儿提问,梁太妃作。
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话太多打扰到人家,让人家不喜了?遂没过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
但她还没走到撵轿所停的位置,梁太妃身边的嬷嬷就小跑着追了上来。
连戚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江晚儿的斜前方,漠然地看着有些气喘的来人。
“太后娘娘,老奴是梁太妃身边的王嬷嬷,若是惊扰到太后娘娘,还请赎罪。”
江晚儿笑吟吟地让她起身,终究也没为了表示亲和越过连戚,安心地站他身后等那王嬷嬷说明来意。
“太后娘娘是个好人!老奴可否借我家太妃的名义,跟娘娘求个恩典,能让老奴和您单独说上几句?”
江晚儿侧头看连戚,见他眉头都皱起来了,折中道:“连戚随哀家一起过来。”
连戚虽然不怎么赞同她这种做法,倒也没当众反驳,错后半步跟在她身侧,带了王嬷嬷去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她刚停下脚步,王嬷嬷就双膝落地:“太后娘娘!老奴看得出来,您是个心善的!可我们太妃这辈子过得太苦了!老奴求您,把我们太妃也放出宫吧!老奴求您了!”
江晚儿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平静:“你可知,依照律法,诞育过皇嗣的宫妃是不得出宫的?”
王嬷嬷哭得声泪俱下,娓娓讲述。
昔年,梁太妃和先帝确实是青梅竹马,那青梅栗子糕也是她尚未出嫁时,还未登基的先帝经常买给她的。只是梁太妃性情高傲,先帝既不能给她中宫之位,不能明媒正娶的迎她为妻,她便歇了跟他一生一世的心思。
可先帝到底是个性情偏执的人,强求之后一纸诏书送到了梁府。
珠胎暗结,为了腹中的胎儿,为了她梁府满门,梁太妃妥协,心血和寄托便全部灌注在了昭太子身上。自昭太子因病早夭之后,梁太妃便开始常年与青灯为伴,再没侍过寝,再没动过情。
梁氏是诗礼簪缨的清贵人家,梁太妃的父亲更是大齐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管中窥豹看清了先帝的本性,在梁太妃进宫后不久便带着一家老幼辞官还乡,远离了京都……
说实话,其实江晚儿听完,对梁太妃做不到感同身受,却对那位昏庸的先帝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这得是多荒淫无道才能逼得最是愚忠的文臣致仕?
青梅竹马他也下的了手用强,还配做个人呢?
别人都觉得她年纪轻轻守了寡可悲至极,江晚儿此刻却无比庆幸:还好她成了个清白的寡妇,不然她只怕忍不住要跟那禽兽不如的玩意儿同归于尽。
但这会儿,江晚儿只能惋惜道:“梁太妃的遭遇哀家也很难过,但是这件事儿哀家真是做不了主的,王嬷嬷另请高明吧。”
没实力瞎逞能,那不是坑别人就是坑自己!
王嬷嬷似是不敢置信:“太后娘娘,您能垂帘听政!能让前朝的大臣们同意太妃们迁宫离宫的!求您帮帮我家太妃吧!”
江晚儿给连戚一个眼神,让他把人拽起来,这样跪着也太难看了!
“哀家若说这些事儿都是机缘巧合想必你也不信,但你要好好去捋清楚便一定能知道,这些都只是哀家顺从大局,当出头鸟做的决定,梁太妃的事儿哀家真是无能为力。”
为了撇清干系,她能把自己都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