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湾的南岸,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泰恩河从其中穿流而过,如同镶嵌在碧绿大地上的白玉长带,月光徐徐洒下,便泛起粼粼的波光。
自泰恩河的沿岸向西,大约走两公里,悬崖峭壁上,一座巍峨古朴的城堡屹立在浪尖之上。
这是一座巴洛克式风格的古城堡,灰黑色的外墙壁面记载着它经受风吹雨打的煊赫历史,门柱旁一处深邃的炸裂缺口,是十四世纪时它被敌人攻击留下的英勇痕迹。
城堡里的某间屋子内,壁灯映着昏黄的光。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人走得又快又急,皮鞋踩在古堡的砖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但他明明焦急疯了,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屋内人的允许才能入内。
“请进。”
镂花的大门被推开,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赤红着双眼,说道:“先生,夫人已经确认过了,是……是杰拉尔少爷。”
高高的大落地窗前,满头银发的特吕弗先生闭上了双眼。
管家道:“先生,是否要为您准备去沙夫豪森的专机。”
“不用了。等他回来吧。”
管家哑着嗓子,终于忍不住说:“可是先生,杰拉尔少爷已经不在了啊!”
特吕弗先生的目光穿过冰冷的金丝眼镜,回头看向他,冷淡地说:“所以我是说,等他的尸体回来。”
***
瑞士,沙夫豪森,小镇医院。
沙夫豪森的小镇医院从没接待过那么多客人,白天它被记者们团团围住,等到Lina将记者都打发走,它才恢复往常的宁静。
医院三层的ICU病房门口,玛莎123航班的机长里昂·洛林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全身的皮肤几乎被烧烂了,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连眼皮都被烧焦,露出恐怖的眼球血管。
医生也很想为他包扎伤口,不至于让烧伤的表皮暴露在空气里,但这样等于加快他的死亡。烧伤的部位全都溃烂流脓,只要纱布碰上去就一定会黏住,一扯就是一大片血皮。
血水和脓水流了满床。
医生说他的生存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今夜,又能活几天。他还昏迷不醒,但或许昏迷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因为他只要醒来,就必定会遭遇到此生经历过的最可怕的疼痛。而这种疼痛一定会伴随他注定没有多久的余生,直到他死去。
ICU病房外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两人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坐在椅子上互相依偎。
伏城走到医院三层时,看到的便是母女二人相拥睡去的模样。他站定脚步,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不忍心吵醒这两个好不容易获得安宁的人,他下了楼,来到负一层。
停尸房的门口,特吕弗夫人靠在Lina的怀里,浑身颤抖,低声抽噎。
伏城走上前,蹲下身子,柔声地说:“很抱歉打扰您夫人,请您节哀。我是UAAG的调查员,也是Lina的同事。目前我的同事们都在检查飞机残骸,以及调查玛莎航空的信息。我们对两位飞行员的职业有一些疑惑,所以卓桓……Patrick让我来对飞行员家属进行一些询问,想看看能否从你们这儿获得线索。”
特吕弗夫人无力地看了伏城一眼,她想要开口,可是哽咽的嗓子令她没法说出话来。
这时,Lina沙哑的声音响起,伏城抬头向她看去。
“问我吧,特吕弗阿姨并不知道杰拉尔的情况。伏,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关于杰拉尔近几年的事,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清楚的人了。他在航空公司留下的紧急联系人……就是我。”
第二十一章
“里昂·洛林,玛莎123航班机长,28岁,飞行小时数1632小时,4日凌晨3时去世。”
明亮刺眼的灯光下,一张四寸大小的机长证件照被贴在白板上,高瓦数的白炽灯照耀着光滑的照片纸,反射出一层光。
照片上是个棕色头发、笑容和煦的年轻人,他穿着笔挺的机长制服,肩上是四道杠,象征专业、知识、技术和责任。
卓桓在照片旁写下这位机长的名字,抬头看向伏城:“他的家人是怎么说的?”
花了一整晚,伏城与两位遇难飞行员的家属进行了沟通。然而他眉头蹙起,显然这次交流的结果并不尽人意:“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机长洛林的妻子是全职主妇,他的丈夫很少提起自己工作的事。据妻子说,他是从去年进入玛莎航空,今年八月才成为机长的。当时他们还特意出门聚餐,庆贺洛林升职机长。”
伏城将对话获取的信息全部打印出来,分发给在场的调查员们。他说:“洛林以前在很多小航空公司待过。欧洲有很多小航空公司,他在这些公司担任的都是副机长职位。等到了玛莎航空,才升任机长。航空公司那边来的信息,洛林没有过不良飞行记录,他的飞行培训也一直是及格以上。不过洛林父母早亡,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妻子又是全职主妇,所以他的机长工作是整个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他的妻子说,他工作很认真,也很辛苦。”
卓桓与伏城对视一眼,他拿起记号笔,在机长的照片旁写下一行字。
经济压力大,新晋机长。
卓桓:“这一点要注意,机长没有丰富的飞行经验,且有很大的经济压力。继续去问他的妻子,洛林除了正常的飞行工作,有没有其他兼职工作。”最后一句话是对伏城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