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嘴里还咬了个烧麦,含含糊糊的说:“师傅这里的粥好喝。”
“兰霄难道还能饿着你不成?”
郁宁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倒苦水:“师傅你可别提了,每天早上他这个时辰都差不多上工了半个时辰了……真是要命了,我算是见识到了,我以前当职的时候觉得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人与我一样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了,结果他还真的就是那么的……”郁宁斟酌了一下词汇:“我时常觉得,我就是他养的外室,他那大房就是他的差事。”
其实郁宁本来想说的是他就是个小三,兰霄的公司才是兰霄明媒正娶的大老婆。兰霄准时回家的时候也不全是张然送,张然虽然咸鱼,但是名副其实是兰霄手下第一干将,送兰霄回家这种事情简直是大材小用。有些时候张然会被派去干一些其他事情,就会安排其他特助送兰霄回家,郁宁撞见过几次,其他特助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媚上误国的绝世妖妃一样。
后来张然解释说这是因为兰霄以前从来没准时下班过,更别说逃班了。兰霄作为一个高门大户出身的老总,不泡吧不喝酒不玩车不泡网红名模明星已经是二代圈子里的异端了,结果还常常以身作则,加班那是家常便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睡在公司,搞得旗下员工一个赛一个拼命——老总都这么拼命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准时下班?
梅先生和顾国师都被他说的这个比喻给说得不知道是生气好还是笑好,梅先生笑斥道:“你胡说个什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我可没夸张。”郁宁又干了半碗豆浆,撑得打了个嗝:“回头你们看了就知道了,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开会是什么?”
“就是找属下或者有合作的行当里头的东家一起商量怎么赚钱,怎么更赚钱。”
郁宁这话说得极其精辟,连梅先生都忍俊不禁,顾国师笑得直拍桌:“兰霄也算是称得上是一个清雅出尘的人物,叫你说得这般铜臭,你这张嘴真是损得很!”
郁宁故作忧郁的叹了口气说:“所以我向来不怀疑他的真心,毕竟他都能为了我少赚一点钱了,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这下子连梅先生都忍不住拿筷子敲郁宁的手,让他嘴上有点把门。
饭后,顾国师叫郁宁到书房练字,梅先生没空搭理他们,最近他又得了什么古玩,一头扎进去了。郁宁还没写完一张纸,顾国师这头接了下人的禀报,与郁宁道:“收拾一下,随我出门。”
“出门?”郁宁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雾凇病了。”顾国师边让人去请王太医,边指使着墨兰去库房拿一些珍惜的药材一并带去。
郁宁一听是雾凇先生病了,也有点急上头,也不收拾什么了,低头看看自己今天穿得还算得体,叫芙蓉替他把松散的头发挽成了发髻戴了冠,就与顾国师一道出门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梅先生的家里。两人去的时候,雾凇先生已经醒了,真倚在床上看书,听得下人的通禀得知他们来了,也不下床就叫他们进来了。
顾国师与郁宁进了卧房,就被他房中浓郁的药味儿给熏了一下。顾国师也懂一点医术,他鼻子动了动,抬了抬手让王太医上前去请脉,边说:“雾凇你这老狗,怎么病成这样还不声不响的?”
郁宁拱手道:“见过雾凇先生。”
“阿郁起吧。”雾凇先生半倚在床上,雪白的发丝铺了一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精神却挺好的,闻言反讽道:“国师位高权重,我这等下九流的小人物怎么敢轻易打搅您?”
“滚!”顾国师在桌边落座,骂道:“你有种办丧事也别请我!”
“到时候我死都死了,还管什么丧事?难道我半夜从棺材里爬起来给你写请帖?”雾凇先生轻松地道,与顾国师互怼了两句,他脸上倒是泛出了一丝血气,他招了招手道:“阿郁过来。”
郁宁依言走到了雾凇先生床边,几个月不见,雾凇先生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他本是一位童颜鹤发神仙人物,此时虽然容颜未改,却也不像是初见时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年龄,若是当时郁宁见到的是此时的他,定然觉得这位神仙至少也有个四五十岁了。
“先生。”他有些担忧的道:“怎么数月不见,先生苍老了许多?”
“我本就是要死的人了。”雾凇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阿郁你来的正巧,有一事我还想托你去做。”
“先生但说无妨。”
“这事儿还需你师傅同意。”雾凇先生道:“我托大,视你为半个弟子,如今我将死……”
郁宁打断道:“什么将死不将死,先生不过是生了场小病而已。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先生莫要这样说,说多了,自己也会觉得是真的。”
雾凇先生淡然的笑了笑,神态之间颇有些安慰:“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我也不是在交代后事,阿郁你莫紧张,只不过生死伦常乃是世间常理,有些事情该操办起来的就该操办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大好。”
顾国师不发一词,颔首也算是同意雾凇先生的说法。
“我之前路过秦安府的时候看见一块地方还不错,那里的风光不错,作为我埋骨之所正好。阿郁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再跑一趟去看看,将那块地方替我备好了。我若有一日归去,还要劳你再送我一程。”雾凇先生看向了顾国师:“你的意思呢?”
“你不说难道我也会让阿郁送你。”顾国师屈指叩了叩桌子:“这是应有之理。”
“那就好。”雾凇先生眉目舒展开来,“阿郁呢?”
郁宁自然无所不从:“都听先生的。”
“那就这么定了。”雾凇先生微微一笑,倚在靠枕上慢慢地说:“我一生无亲缘,临死却还能有人送终,也算是能瞑目了。”
王太医整完脉,平和的劝道:“雾凇先生不必想太多,您身体还康健着——就和小少爷说的一般,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不过是些小毛病,受了凉而已。又正是寒冬,才有那么点枯竭之感而已,老朽这就为先生开药,服上半个月,再好好养着,也就没事了。”
“劳烦您了。”雾凇先生点了点头,叫人送王太医出去开药。他得了太医的诊治,却也没有显得多开心,仍旧是淡淡的,郁宁看着他总觉得现在的雾凇先生只能让他想到几个字——心如死灰。
他忍不住道:“我前些日子也是灾病不断的,先生别放在心上了,吃了药也就好了……先生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可是什么不长眼的人饶了先生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