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从骁瞬间恍惚,好一会儿才下意识喃喃出两个字:“盛淮……”
“是我。”
盛淮低声答道。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姿势,让他想到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集,不过当时他只是顺手一扶,让人站好便又走回了自己的路,放手放得潇潇洒洒,那会儿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日后会有一天,他对那个萍水相逢的人,却怎么也放不开了。
纪从骁恍惚片刻,好不容易捡回了意识,手掌按在扶着他的小臂上,支撑着站直了身体,离开那个容易让人上瘾的怀抱。
“盛哥。”
他看着眼前好几个月不见的男人,勉强扯了扯嘴角,试图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寒暄:“你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清晰,远不如方才“盛淮”两个字的含糊难辨。盛淮被前一句撩拨了心弦,却因后一句心头酸涩。
“来工作,”他答道,贪婪又克制地望着眼前的青年,然而,所有想法在触及对方额上的冷汗时尽数灰飞烟灭,他眉头一折,“胃又难受了?”
“嗯,飞机上睡过了,没来得及吃东西。”
说话间,下意识抬手捂上胃部,纪从骁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或许是之前用力过度,整个右手小臂及至指尖皆已僵直,动作不便。
于是换了左手捂上,他再往后退了一步,完成在摔倒之前想要做的动作。整个人倚在柱子上,大半的重量全部压了上去,好歹松快不少,连掌心下细细密密的疼痛都缓和了些许。
盛淮眉头一皱,想要扶他。然而手指动了动,到底克制住。连带着胸腔里那些看着他虚弱模样而陡然生出的心疼与在意,尽数压下。他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一如往常。
“先喝点热茶压压,再带你去吃东西。”
说话间,他从助理手上接过保温杯拧开,送了过去。
纪从骁撩了眼帘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熟悉模样,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到散着热气的杯子上,这杯子他太熟悉,盛淮自己的,他曾经有意无意喝过好些回,下意识舔了舔唇角,他随即转开眼,摇头推拒道:“不用了,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到地方有东西吃?”
纪从骁看了眼大厅内电子钟,已近十二点,他犹豫了一下:“……大概?”
……
大概的结果就是,被人难得强势地拉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内,两个大男人,就在营业员小姑娘嫌弃的目光里,只点了一碗小米粥……
“快吃。”盛淮将卖相颇佳的小米粥推到纪从骁面前,催促道。
纪从骁看了眼一直看着这边的小姑娘,认命地拉下口罩,然后一点都不意外对方的眼神瞬间由嫌弃转为惊讶。
“怎么了?”盛淮看着他无奈的神情,疑惑问道。
纪从骁拿起勺子叹了口气:“明天的头条或许就是——一碗小米粥?纪从骁囊中羞涩,疑是倾家荡产?”
盛淮一怔,随即转头看去,刚好瞧见小姑娘收起的手机,瞬间便明白了,不由轻笑出声。一抬手,将自己的口罩也拉了下来。
“好了,一块倾家荡产吧。”他笑道。
“得了吧,这会儿该换成,生肖cp机场共用一碗……”声音戛然而止,纪从骁垂下眼,闭嘴不说话,只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他们两太熟悉了,熟悉到一不留神,便回到了最惬意的那种相处。
盛淮自是知道他突然沉默的原因,也没有多说,只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勺一勺喝着粥,虚弱到让人觉得无害的青年,几个月以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安定。
虽然在何奢面前,在韩略面前,他都表现出一贯的沉稳从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究竟有多焦灼。
没有弄清楚原因,不敢接近,怕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不慎便将人惊得彻底远离。可又担心,担心这么久过去,那个曾经被他忽略了情意的青年是否还喜欢着他?他的小朋友身边是不是会出现其他人,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陪着他纵容他吸引他所有的视线以至于忘记了盛淮忘记了他们过往的点滴……
哪怕理智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他的小朋友重情,不会轻而易举地移情别恋,也不会放纵自己去品尝爱情,可仍旧是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天醒来,就会接到纪从骁的电话,一如既往明朗的声音,告诉他,他不喜欢他了,他们可以做回朋友了,像以前那般——一如他曾经所心心念念。
好在这一回见面,那一声低喃的名字,便足够让他的心落回原处。
两个字轻轻巧巧,但其中所深埋的情意,他轻而易举便能辨认。更何况,对方明显的推拒,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欣慰的同时,却又为这将人追回来的漫漫长路所叹息。
如若这一回两人长久相处,那他势必会想办法让纪从骁习惯他的存在,哪怕不能回到过去那般亲密无间,至少,不能抗拒他出现在身边,也不能始终惦记着要避开。
不过眼下只是偶然相遇,等这一碗粥喝完,小朋友要走了,他也要去和他的随行pd汇合。这些事,便不多想。倒不如好好珍惜时间,将这些日子以来没有看够的,尽数补偿回来。
好几个月没有见面,小朋友消瘦了不少,头发也有些偏长,垂着头喝粥时,将眼睛都遮挡了去,只能让人看见高挺的鼻尖和瘦削苍白的下巴。
安静又虚弱,让人觉得分外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