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栽在这妖孽手里了,手动保命比较重要……
南瑾瑜讪笑,最终还是将实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错,难得收一件瞧着就不寻常的礼。”
萧琛将发冠收回盒中,心情似乎转晴了,就连说话的懒散语调都带了几分笑意。
“是……不寻常啊!”
南瑾瑜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跳出来。
季凌风说的那些话她又何尝没想过呢?
别说世子不可能用情专一了,亲王又怎么可能只取一个王妃,若是他们之间真的走到那一步,届时她会不会后悔今日做的这一切?
“本殿怎么瞧着你有些舍不得呢?”
玉白的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看破不说破。
这丫头约莫是笃定他没见过这东西才送的,现在指不定心里有多后悔呢!
“哪里哪里,东西虽然稀罕些,但也不是流通货币,留着也是暴殄天物,做首饰还能发挥下余热。”
南瑾瑜解释道,原本她想的就没有那一层意思,不过现在看来有没有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她送了什么,这妖孽约莫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美理所应当的吧……
“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幽凉的声音微转,冲马车外的夜白吩咐道:“去食宝街。”
“是!主子。”
夜白调转车头,黑檀木马车从大道转进小巷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许是因为真的饿狠了,南瑾瑜半道儿便睡着了,不仅如此还将萧琛当成了枕头,又抱又靠的只差将人的衣裳拿来当被子盖了。
天色将黒,黑檀木马车停在食宝街一角。
“主子,到了。”
夜白立在车边,拦住了准备去开车门的青衣,冲她摇了摇头。
“吩咐后厨先备膳。”
萧琛睨了眼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压低声音道。
“照老规矩吗?”
夜白忍不住多了句嘴,毕竟主子带了南姑娘来,定然不是为了吃他爱吃的菜吧。
“问青衣。”
萧琛淡淡道,见南瑾瑜没有转醒的迹象,道:“再备些醒神汤。”
“是!”
夜白和青衣对视一眼,并肩进了飘香阁。
食宝街汇聚了燕京最正宗的各色小吃,就连西域的清真店也开了好几家,异域风情的美食应有尽有,因而这客流更是五花八门,上到王孙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只要能出得起银子,皆能成为食宝街的座上客。
人来人往的街角再怎么安静还是比较嘈杂,没有了车轮有节奏的颠簸催眠,不到半个时辰南瑾瑜便醒了。
“唔……好饿……”
南瑾瑜翻了个身,觉得身下这榻触感有些异常,睁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马车里,而她睡着的不是别的,是那妖孽本人。
“醒了么?进去用膳。”
萧琛倒了杯茶递过去,视线却盯着门外的一群人。
“醒了……”
南瑾瑜接过茶杯坐起来喝,循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便见到飘香阁门内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人个个衣着光鲜满面红光,不用想便知道非富即贵,若是不仔细瞧,险些忽略了人群末尾跟着的那个人,清冷书生的模样,满脸堆笑卑躬屈膝,郝然是董佳梁。
“不是饿了么?后厨做了你爱吃的菜。”
萧琛已经下了马车,将手递给南瑾瑜,平日里冷冰冰的脸莫名多了几分笑意,玉白的脸上染了一层霞光。
“嗯?”
南瑾瑜将手递给他,姿态优雅的下了车,闻言挑了下眉,他如何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青衣点的。”
萧琛见她面露诧异,随即解释道,牵着的手却不打算放开,迎着人群往里走去。
“噢!我说呢……”
南瑾瑜自然的想收回手,一拉纹丝不动,诧异的瞥了萧琛一眼,随即放弃了挣扎。
这妖孽许是因为中午那顿饭醋到现在了么?
“微臣见过秦王殿下!”
“草民见过秦王殿下!”
此起彼伏的跪拜声响起,热闹的飘香楼大门外立刻跪了一地。
“免礼。”
银色衣袖微动,视线扫过最末尾那个神色震惊的人,眉眼不动领着南瑾瑜往里走去。
想到之前朱灵溪与南锦宁勾结一事,南瑾瑜心里便有些想笑,争来争去她的丈夫已经成了权贵的裙下之臣,她至今还只是个妾而已,想笑也是可笑。
正主被这样两个人害死了,还真是不值得!
“那女子是谁呀?生得可真美啊!”
“听闻是南国公家的千金,最近风头正热呢!”
“秦王殿下不是好男风么?怎的又带了女子出门?”
“嘘!不想死的便管好自个儿的嘴!”
“……”
被人群孤立显得格格不入的董佳梁立在门口,瞧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视野里,脑海中尽是秦王殿下看她的眼神。
传言果然不虚,南家嫡长女回京便得了秦王殿下的青眼,攀龙附凤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只是不知她心里是否还对自己有一丝眷恋?
门外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夹杂着酸溜溜的赞叹,一一传进了南瑾瑜的耳朵里。
她最近练功积极,内力又精进了不少,居然连嘈杂环境中的窃窃私语都能听得这般清楚!
“听说上次你让人将他教训了一顿?”
萧琛见她八卦吃瓜的模样,连个眼风都懒得给那个人半分,心里却不怎么满意。
“唔,算是吧。”
南瑾瑜颔首,听青衣说这家伙挨打之后被人扔进了小倌馆里,不知为何现在又与太子门生混迹在了一起了,不过他们还真是一丘之貉。
“今日一大早南府闹的又是哪一出?”
萧琛见她似乎不想多说,便没再提夜白做的那些事,左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南锦宁买通了丫鬟给南锦瑟下毒来嫁祸于我,我与南锦瑟做了个交易,她答应了。”
南瑾瑜简明扼要道,显然他留在国公府的眼线甚多,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难怪将季凌风闹到那儿去了。”
萧琛语气淡淡的,想到南瑾宸那个死小子总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脸色便不大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雅间,青衣和夜白在里面候着,显然看见了方才外面那一幕。
“主子,需要将人处理掉吗?”
夜白的娃娃脸上带着兴奋的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极为可爱。
“不必,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萧琛睨了南瑾瑜一眼,没将话说死。
替她出手固然容易,可是她心里定然会觉得不快,再者他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她需得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小白护卫呀,我问你个事儿呗?”
南瑾瑜偏着脑袋,瞧夜白的神色如同一只大尾巴狼。
“南姑娘请随便问,夜白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白笑道,娃娃脸透出几分真诚来。
“上回你的人将董渣男扔进小倌馆之后,他是因何被扔到乱葬岗的?”
南瑾瑜忍不住八卦,虽说她不想杀人,但是心底那股子郁闷的戾气却久久不能消散,不若听点儿高兴的事儿,让原主的亡魂安息。
“啊?是我的人干的么?我怎么不知道呢?不过我这也是听说的,听说董佳梁是因为惹怒了京中权贵,而后又花不起喝花酒的银子被人抛尸乱葬岗的。”
夜白故作惊讶道,笑盈盈的脸上不带半点儿虚伪,依旧诚意十足。
“惹了权贵么?”
这就没意思了,南瑾瑜挑了下眉,撇嘴道。
那是得勾结了什么样的权贵能突然搭上太子成为太子客卿呢?虽说他躲在人群后边,并且很明显被同僚看不起,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便成了能威胁自己性命的存在。
“听说定远侯家的小霸王……”
夜白捂嘴道,也不知道有些事儿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瞧主子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瞒着南姑娘,可是那些个污糟事儿说出来没得污了眼。
“定远侯?”
南瑾瑜若有所思道,杵着下巴的手忽然收回来,“殿下用膳吧,臣女快饿晕了。”
“嗯,本殿还以为你听八卦管饱。”
萧琛睨她一眼,动作优雅开始动筷子。
飘香阁名字虽俗气,但是这菜却是一等一的好吃,青衣点的这桌菜几乎都是南瑾瑜爱吃的,所以她也吃的格外多,越吃越上瘾。
“姑娘,当心积食。”
青衣有些没眼看,姑娘这吃法儿着实有些让人着急,毕竟她身边还坐着主子,也不考虑下形象的么?
“无妨,一会儿吃点儿消食的药。”
南瑾瑜摆手,话虽这么说,但是也乖乖的放下了筷子。
她这小身板儿太瘦了,不多吃些拿来的营养长个儿长肉呢?
“是……”
青衣咽了下口水,将后面的话尽数吞进肚子里。
主子都不觉得姑娘吃的多,她在这儿操什么心呐!
“明日宫里许会传你出席宫宴,多半是以白家女的身份。”
萧琛见她吃的正欢,忽然不冷不热来了一句。
白家谋划多年,为的不过是自由二字,但是自由二字又岂是这般容易便能做到的?
“为何?白家不是有三个二字么?”
南瑾瑜放下手里的汤,一脸不解道。
白督统也就是她的便宜舅舅,不仅娶了貌美如花的夫人,还生了三个大儿子,哪里需要她去给白家充数?
“南疆白氏一族,一直以女子为尊,从历代圣女到族中诸多事宜,嫡系女子一直都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萧琛见她面露诧异,便稍微解释了一下。
看样子白督统那只老狐狸在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些事情,但是他家的小狐狸却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小白花,要她当西南白氏一族的家,需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噢……”
南瑾瑜拖长声音道,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这么刺激的么?”
“……”夜白和青衣对视一眼,沉默了。
“你觉得好玩儿么?”
萧琛挑了下眉,心底暗道不妙,这只野狐狸果然心思不在燕京,这般迫不及待的是想临阵脱逃躲开自己?
“不不不!”南瑾瑜连连摆手,“我只是随口感叹一下,才不去蹚他们的浑水呢!”
白家与巫族的纠葛延续至今,已经有百余年历史,她可不会傻到以为凭自己一己之力便能将这烂摊子收拾好,人家三个儿子都不顶事儿的么?
这怎么可能嘛!
“唔,还不算傻。”
萧琛勾了下唇角,见她的衣裳虽是新做的,但依旧素的发指,道:“明儿换身衣裳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殿待你苛刻。”
“……”
南瑾瑜一脸懵的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再看看他的,笑道:“没有!不如你给我做一身儿?”
“嗯。”
萧琛瞥了夜白一眼,便见他立刻消失在了门外,只余下青衣一脸严肃的瞧着南瑾瑜点头,仿佛对她朴素的衣裳怨念已久。
“开玩笑的……”
南瑾瑜扶额,不知道这会儿将人叫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我没有。”
萧琛挑了下眉,见她不明所以,才继续解释。
“昨夜有战报传来,西北边境又有异动,京中局势许会有动荡,南国公与太子一党联名上奏,请旨让我复军职,连同近卫营的燕京子弟都搭上了。”
“这般大的手笔……”
南瑾瑜凝眉,却见萧琛定定的看着她,忽然想起来季凌风说过那些话。
当年便是因为一份战报他披挂上了战场,凯旋归来时却发觉母妃暴毙,义妹被人掳走,单枪匹马闯敌营做了人质,最终换来的只有青梅竹马的背叛。
“南瑾宸也在名录中,若是不出意外,他会成为南家下一任继任者,当然前提是他得活着回来才行。”
萧琛见她面露担忧,以为她想到了南瑾宸。
有些事他虽然怀疑过,但是终究没有证据所以只能释然,如若他们便是预言中的双生并蒂妖莲,那许多事便能说得通了……
“我不担心他。”
南瑾瑜摇头,心底忽然生出巨大的无力感。
她以为自己对萧琛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是不知不觉她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与他捆在了一起,她将自己与他视为同一阵营,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瞧着顺眼吧……
一个时辰后。
黑檀木马车从小巷拐出去,径直上了朱雀大街。
街角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个人,灰败的身影显得落寞又凄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人呐!”
董佳梁喃喃道,毕竟是他亲手断的姻缘,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南瑾瑜回到了南家,今日的她早已不是客居朱家的落魄小姐,而是国公府的嫡长女、秦王殿下的掌中娇了……
董佳梁扶着墙角晃了晃,将手中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这些日子觉得难以下咽的辛辣酒竟然没有呛得他满脸通红,反而尝出了几分醇香。
跌跌撞撞走了一道儿,还不容易摸到了家门口的巷子,看着黝黑灯火中的低矮房子,却忽然不想回去了。
在清水县时,因为有舅舅的照拂,他们的日子也算是当地的显贵,如今缺了银钱的来源,一家人缩在这个简陋的破房子里,他忽然失去了那些值得骄傲的自信,连起码的自尊心都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佳梁?是你吗相公?”
远处传来一个朦胧的女子声音,紧接着便见打着灯笼的窈窕身影靠近。
“呵呵,灵溪呀!你猜我今儿瞧见谁了?”
董佳梁摇晃着往前迈了几步,便腿脚发软的扶着墙壁倒下了,手指戳着迎面过来的朱灵溪,一身酒气熏天。
“见着谁了?你又去哪儿喝花酒了?”
朱灵溪嫌恶地避开他的脸,将人反背在肩膀上,拖着便往回走。
范氏那个老货整日与邻里吹嘘她儿子就要发达了,这头却追在她身后要银子添新衣,真真是个又吃人又羞人的!
过了今日,南瑾瑜那个小蹄子便会万劫不复,届时看他还惦记着想去国公府寻人?寻个死人还差不多!
“瑾瑜啊!我见着瑾瑜啦!”
董佳梁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眼泪都笑出来了。
想当初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将瑾瑜送与贵人换取前程,现如今悔不当初也没用了,凤凰终究是凤凰,而山鸡再如何打扮也变不成孔雀!
“你说谁?”
朱灵溪浑身僵直,拖着董佳梁的动作一愣,拽着他的手便松开了。
噗通!
“是我未婚妻瑾瑜呀……”
董佳梁整个人跪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滚了滚,就地睡了。
“未婚妻?呵呵!”
朱灵溪猛地转过身,怨毒的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缓缓蹲下,捏着董佳梁的下巴道:“你卖了她你记得么?结果什么都没换来呢!”
若不是因为范氏那个老货不靠谱的县令兄长,他们为何会白辛苦谋划一场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那场大火不仅将董家的宅子烧毁了,家里值钱的物事一点儿也没留下,最后落得个远走他乡的下场!
“是啊……我后悔了!我错了错了错了……”
董佳梁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却令人作呕。
“你错了么?后悔了么?”
朱灵溪冷漠的看着哭得像个孩子的董佳梁,心底忽然闪过报复的快感。
半晌,她才缓缓道:“南瑾瑜,活不过今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