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一身是血,衬衣被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手臂上只剩一截白骨,上面挂着零星碎肉。他脸色发紫,眼球突出,双唇微涨,喉咙里发出濒死时的呜咽声。
戚陆眼睁睁地看着两道血痕从司予的眼眶中滑落下来,划过紫红的面颊。戚陆远远地看着,想要奔向他、抱起他,但一迈步,双腿一软,硬生生地跪在了碎石嶙峋的土地上。
他看着血泊中的司予,感觉山峰背后陨落的不是太阳,而是他生生被剜掉的心脏。
戚陆十指一颤,倏地睁开眼,从血红的梦中惊醒。
小福趴在棺材边缘,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主人你醒啦?”小家伙见他张开眼,惊喜地问。
戚陆眼皮仍然有些沉重,他捏了捏眉心,让尚且有几分模糊的意识从噩梦中抽离:“几点了?”
小家伙伸出一只手掌摇了摇,清清脆脆地说:“五点啦!”
“……”戚陆叹了口气,“天还没亮,你来干嘛?是不是想挨揍……”
他话还没说完,小家伙两脚互相蹭了蹭,把拖鞋蹭掉,三两下爬进了棺材,软绵绵的小身子趴在戚陆身上。
戚陆一怔,敲了敲小家伙的后脑勺:“几岁了,还来撒娇?”
小家伙嘻嘻笑了两声,伸出一双小手捧着戚陆的脸,凑过去吧唧就是一口。
“主人,小福又梦见主人流血了,”小福眨眨眼,眼珠子湿漉漉的,认认真真地说,“小福讨厌睡觉,讨厌主人流血。”
戚陆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没有说话。
小福是他用心头血一点点带大的小妖怪,他的衰弱,小家伙当然能感应。
他捏着眉心揉了揉,接着拎着小福的衣领把他扔到一边,生硬地说:“回去睡觉。”
小福爬过来抱着戚陆的胳膊不松手,耍赖说:“小福要和主人一起睡!”
戚陆在他脑袋上敲了一敲,笑着说:“再闹,中午吃螃蟹。”
“哼,”小家伙三两下翻出棺材,光着脚蹦跶着往外跑,嘴里嘟囔喊着,“主人是坏蛋!小福要保护小螃蟹!”
“回来。”戚陆叫住他。
小家伙双手插着腰,撅着嘴跑回来,挺着胸膛说:“如果主人道歉,就还是好主人。”
戚陆嗤了一声,指节在棺木上扣了扣:“穿鞋。”
小福冲他做了个鬼脸,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跑走了。
戚陆静静坐了一会儿,往常令他觉得舒适安逸的黑暗环境好像固化成了一块石板,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但微弱的光亮也没办法缓解要命的窒息感。
血族是天生的冷血动物,他不在乎李博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在乎阮阮能不能活,更不在乎那些针对他的监视和阴谋,他唯独在意他的人类。
黎茂得知阮阮出事后,寻求帮助的对象竟然是司予。
他怎么知道要来找司予?谁告诉他司予一个普通人类会有救阮阮的办法?这是不是说明,幕后监视者的眼睛,已经探入了古塘内部。
这种如鲠在喉的不安,最让人不寒而栗。
戚陆仰着头,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到凌晨五点,司予还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不要惊扰他。
他一边压抑着想要立即见到司予的冲动,一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眼前忽地又出现司予浸泡在血泊中的画面。
戚陆眼皮一跳,倏地睁开双眼,从棺中站起。
——他必须立刻见到司予。
所有的自持和克制瞬间如同山海逆行、分崩离析,戚陆急切地翻出窗外,远处的山林还笼罩在朦胧雾气中,除了他的脚步声,草木皆寂静。
戚陆感觉自己胸膛里揣着一团火,非得司予站在他面前,抱着他,喊他一声“戚先生”,这团火火焰才能平息。但当他真正到了司予窗边,却又鬼使神差地放轻动作,小心地推开没有上锁的窗户。
司予对着窗户侧卧着,他睡得很熟,一只手耷拉在床边;他睡相不好,被子踢到一边,一边被角掉在地上,和平日里的乖巧样子截然相反,仿佛就光在梦里犯浑似的。
戚陆伫立在窗边注视着司予,看见他的胸膛平稳地起伏着,觉得胸膛里的那一腔热气逐渐蒸腾,化作一团柔软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