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没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心里仍然留存着属于小女孩的心智,更何况陈露白牺牲的方式那样壮烈,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
“鹅城?”
天羡子回想片刻,淡声笑笑:“那关挺难,你们居然过了?”
作为玄虚剑派特意为弟子们开设的历练场地,浮屠塔不但考验剑术,还兼顾了心术与智谋。要说其中典型,鹅城妖变一层当仁不让。
门派里的每名内门与亲传都能进入塔中,副本循环利用,就算之前有人通过,其余弟子也能继续参与闯关。只不过首通的那位,奖励会高出许多。
正如裴寂所言,构筑幻境所需要的灵力极大,通常会动用记忆,将回忆与幻象融合。浮屠塔也并不例外,其中多数幻境都是选材自真实发生过的事例。
“要说鹅城一事,其实与咱们师门有很大关系。”
瞥见跟前的小姑娘微微睁大眼睛,天羡子颇为神秘地笑了笑:“当时正值仙魔大战,每个宗门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鹅城除妖,只能布下天罗地网阵,暂且困住他们的行迹。正是那时候,玄虚剑派几名弟子主动请缨,要去鹅城探一探情况。”
浮屠塔里的景象都由真实事例幻化而成,那——
宁宁脱口而出:“那几位弟子,也经历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吗?”
“正是如此。”
天羡子点头道:“先是落入了那位什么赵钱孙李……哦!陈露白小姐布下的迷阵,然后出阵降妖,协助她完成渡魂阵。”
顿了顿,仿佛喃喃自语般出声:“奇怪,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所以在真实发生过的历史里,陈露白成功了。
宁宁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有些难过,抿了口水继续问:“师尊,那棵老槐树怎么样了?”
“渡魂阵法之下,妖邪必诛。”
天羡子顿了顿,声线轻了一些:“从答应协助陈露白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经明白了最终的结局。你也不用太过伤心,那是他们无愧于心的抉择,大仇得报,总归没留下遗憾;更何况因果相牵,六界轮回,总有再续前缘的时候。”
宁宁沉默了好一会儿,闷声开口:“当年请缨去往鹅城的弟子……如今也仍在玄虚么?”
天羡子嘿嘿笑了一下。
“没想到吧。”
他说:“当年识破迷局,协助陈露白完成渡魂阵法的——嘿,正是你大师兄孟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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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
小院幽静,猝不及防响起一道宛如走火入魔的女声,惊起一片鸟雀:“这道题是人能做出来的吗?孟诀,你是不是专门找了难题来诓我?”
然后是轻柔和缓、带了几分无奈笑意的温润青年嗓音:“师妹,这是前年的考题。做题之前,你要先行揣摩出题长老的意图。”
“他能有什么意图?他就是想让我死!”
宁宁闻声一愣,轻轻敲了敲房门。
鹅城关卡结束后,他们虽然收获了不少宝贝,但由于当时体力实在不支,更没有多余心思瓜分宝物,便先行将全部战利品寄存在大师姐的储物袋中,约定今日再做讨论。
听房间里的声音……师姐似乎正在备考。
屋子里的郑薇绮早就被试题烦得头昏眼花,如今听闻敲门声,心知是宁宁等人前来,整个人有如回光返照,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进来!”
宁宁推了门进去,身后跟着裴寂与贺知洲。
而在房内,除了郑薇绮,还坐着一名身如玉树的白衣男子。
正是大师兄孟诀。
孟诀天资聪颖,无论文试武斗皆为首席,要是让天羡子选出一个最省心的徒弟,十有八九是这一位——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孟诀之后,他再收的四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古怪,本以为这孩子是师门辉煌的开始,没料到却是巅峰。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遇见你,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在天羡子的所有弟子中,宁宁与这位大师兄接触最少,毕竟他一天到晚不是练剑闭关就是下山降妖,连打卡刷脸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深入了解一番。
孟诀生得清瘦挺拔,目若朗星,所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莫过于此,加之薄唇边时常噙了笑,便更是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如果忽略掉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莲,连杀人时都会面带微笑的话。
宁宁很不合时宜地想,似乎在下一个剧情点里,大师兄就会加入主角团。
而她兢兢业业的作死大计将更上一层楼,作得越狠,来日被孟诀报复得也就越惨。
好气,这难道就是恶毒女配的宿命吗?
贺知洲不见外,大大咧咧打了招呼:“郑师姐,你还在准备学宫的文试啊?”
天羡子门下的二弟子早就名扬整个师门,拿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别人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比较出淤泥而不染,硬生生学成了《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拟》。
当年一起上学宫的同僚,如今都成她老师了。
就非常尴尬。
“今日大家都来了,我哪能闷声念书?来来来,坐坐坐!你们很少见到孟诀吧?”
郑薇绮好不容易见到救星,能暂时脱离大师兄那张不停叭叭叭的小嘴,开心得不得了:“来,跟大师兄聊聊天!”
孟诀面色不改,剑眉星目间皆是笑意,朝他们点点头:“不久之后便是十方法会,不知诸位准备得如何?”
不愧是学神,一开口就是这件事儿。
十方法会,就是原著里的下一个重要剧情点。
与之前的小重山秘境不同,法会虽然也汇聚了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但比起只有金丹及以下参加、目的仅限于搜寻天灵地宝的小重山,要显得正式许多,亦严峻不少。
届时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纷纷到场,经过层层选拔后,最终会在擂台之上一决高下,属于真真正正实打实的战斗,放水划水都不行。
原身为了夺魁,往裴寂身上使了不少绊子,导致矛盾彻底激化。
宁宁心头又是一梗。
郑薇绮瞪他一眼:“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事?”
末了又扭过头来,咧嘴笑笑:“师弟师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院子,不如带你们看看我的宝贝存货!”
说是“存货”,其实就是卖不出去的压箱底物件。她说罢便离了木桌,闪身来到一个梨花木木箱前,轻车熟路地将其打开。
有阳光从窗外慢悠悠踱步而来,宁宁看见了箱子上随光起舞的灰尘。
“卖不出去的东西,多是些衣物。”
郑薇绮说着露出戚戚然的哀婉神色,掩唇长叹道:“只可惜无人情愿将它们穿在身上,我哪怕想要看看这些孩子上身的模样,也是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那神态,那语气,活像个嫁不出女儿的老母亲。
贺知洲在这种事上最为热心,义不容辞地上前一步:“别担心,这不是有我们吗!”
郑薇绮垂下眼眸,袖子还是遮在嘴巴上:“当真?可它们不受喜欢,长得也不好看……”
“我绝对不嫌弃!”
郑薇绮幽幽瞥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贺知洲总觉得心头一寒,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于是郑薇绮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再回过头来,手里赫然拿着好几件衣物,红的粉的绿的花的,就是没一件人能穿的。
而且,贺知洲好像发现。
这些全是天杀的女装。
他总算明白,郑薇绮当初在钓他上钩时为什么要用袖子捂住嘴了。
这个女人……她在狂笑啊!
偏偏那蛇蝎心肠的毒妇还笑得天真无害:“那就多谢诸位了。”
贺知洲:“呵呵。”
贺知洲:“我觉得——”
“同门之间,哪里需要多言感谢。”
他话没说完,就听得一旁的孟诀开了口,那叫一个清风霁月,儒雅随和:“这些衣物,便交由我们试穿吧。”
贺知洲:?
不是吧孟师兄,你读书读傻了?这是女装啊!女装!
他好想拒绝,却又听见孟诀的声音:“正如方才贺师弟所言,我们绝不会嫌弃。”
算你狠。
贺知洲努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的呢,哈哈。”
等他答应下来,在场几人便不约而同望向裴寂。
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如同误入狼窝的羊,哪怕冷着脸抱着剑,也逃不开待宰羔羊的身份。
郑薇绮:“小师弟……”
裴寂看看她,又看一眼宁宁满目期待的模样。
抱剑的指节略微用力,垂眸应了声“嗯”。
于是宁宁、裴寂、孟诀与贺知洲一人走进院落里的一间小屋,郑薇绮留在房间里耐心等候。
贺知洲是第一个出来的。
他穿了条浅粉色广袖月华裙,长裙褶皱众多,随着步伐轻移,宛如淡薄月色随风晃动,端的是轻软典雅,步步生姿。
郑薇绮拼命忍住噗嗤笑出声的冲动,为了不让贺知洲发现自己上扬的嘴角,当场起身一个倒立。
当你嘴角忍不住要勾起来的时候,如果能倒立起来,这样原本要往上弯的嘴唇,就会向下撇了。
有理有据,不服不行。
——个鬼啊!这种连掩耳盗铃都算不上好吗!是谁给你的勇气,在倒立之后笑得那么放肆啊!
贺知洲只想给这毒妇一剑,忽然一道推门声随风拂过耳边,让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宁宁与孟诀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第二个出来的居然是裴寂。
他显然不明白女子装束的穿法,一袭湖蓝色流仙裙被穿得歪歪扭扭。
不过这位皮相极佳,哪怕着了衣衫不整的女装,竟然也能显出几分勾人的媚态,脖颈间莹白一片,有如无暇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