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易,宁宁叹气。她只是想平平安安当个恶毒女配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
山阴鬼母,我该拿你这个调皮的小妖精怎么办。
“姑娘在想什么?”
朝颜为她倒了杯茶,笑声轻柔:“莫非是觉得朝颜无趣?”
宁宁眼神放空:“是啊。”
身边的黄裙女子嘴角抽了一下,很快便换上笑脸:“朝颜对姑娘一心一意,姑娘却只想着那几位没来的姐姐,着实让人伤心。”
“既然选了朝颜姑娘进房,那我必然是中意你的。”
宁宁还在思考应该怎样对付鬼母,敷衍着对她讲垃圾话。身旁的黄裙女子闻言露出微笑,然而在下一瞬,笑容便陡然凝固。
只听那没脸没皮的浪荡子弟面色不变道:“但我喜欢你,和喜欢那几位姐姐并不冲突啊!我乃修道之人,追求心中大爱,你与姐姐们都是世间万物的一种,我喜欢你们所有人,岂不是理所当然?”
玄镜旁的天羡子差点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听她继续说:“我喜欢你们,是无私,是大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姐姐们不能反过来无私地爱我呢?”
黄裙女子面目扭曲,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对姑娘的喜欢,的确不含私心啊。”
“骗人。”
宁宁看她一眼,说得毫无停顿,一气呵成:“既然你喜欢我,就要想办法让我开心。不能和其它姐姐一起,我就不会开心——这不是和你的话自相矛盾了吗?姐姐,看来你还是不懂我们剑修的大爱。”
这番话一出,连自认是个女魔头的朝颜都彻底愣在原地。
要脸吗,啊?要脸吗?这算哪门子的大爱?居然把脚踏几条船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们剑修都是些什么东西?!
朝颜被她说得无法反驳,一时怒从心起。
这小丫头片子虽然自称“剑修”,但看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和吊儿郎当的性格,应该并不是多么难缠的狠角色,与其听她在这儿巴拉巴拉,不如趁早解决了吃掉。
她下定决心正欲动手,忽然又听宁宁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女说着离她近了一步,压低声音小声开口:“我乃玄虚剑派弟子,早就看出你是个妖怪。”
其实宁宁也不想直接暴露身份。
这女人明显是要对她出手,如果在这时打晕或杀掉她,一定会被鬼母察觉。
可她还没想到解决那怪物的办法,只能以此来拖延时间。
更何况,她需要更多情报,必须从这女妖身上套。
朝颜极为短暂地怔愣一下。
然后干脆不再伪装,满脸煞气地哑声开口:“你胡说!玄虚剑派皆乃剑修强者,怎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宁宁单手捏诀,毫不费力打开她刺来的罡风:“胡说?我的实力远胜于你,用不着撒谎浪费时间。”
她灵气深厚,修为的确高她许多。
朝颜被轻而易举挡下攻击,心知自己不是这姑娘对手,奈何此处没有旁人,她没办法向同伴求救。
妖魔落入剑修手中,必定走投无路。她暗自一咬牙,在心里想了个法子。
小姑娘看上去涉世未深,她这副人皮面具又长得柔弱不堪,要是编一编谎话,声称自己是受了白骨夫人胁迫——
万万没想到,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闪过,身旁的宁宁便喟叹出声:“这次来摘星阁,是为铲除食人精血的大妖。姐姐,我看你弱不禁风、心地善良,一定是受了那怪物的强迫,对不对?”
朝颜:……?
等等她的台词怎么被抢了?
略一怔愣后,女妖在心底露出冷笑。
这白痴定是见她花容月貌楚楚可怜,居然自己脑补出了柔弱少女惨遭强迫的故事,真是愚昧无知。
正好中了她的下怀。
于是朝颜毫不犹豫地应声:“正是!那白骨夫人逼迫我们前来接待,否则便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也是被逼无奈。”
宁宁果然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
哼,这臭剑修自以为看破楼里猫腻,便高兴成这副模样。
她以为自己在第二层,殊不知朝颜胜她一筹,已经到了第三层境界。
宁宁正义凛然地点头:“这楼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我们本是山中妖魔,被白骨夫人胁迫来此,吸取凡人灵气精血。”
朝颜道:“楼里姑娘的脸皆是美貌人皮,以便骗得客人倾心。”
不愧是初出茅庐的天真小弟子,少女眼中出现几分恐惧之色:“面具可是直接扒下人面所制?”
“人面由灵力化形所得,并非人类血肉。如果有美貌的女客,我们亦会幻化出与她们一模一样的脸,以供来日使用。”
为了安慰吓坏了的小姑娘,表现自己的善良体贴,她说着指尖一动,手中凭空生出一张与宁宁相同的面具:“就像这样。”
“这样啊!”
宁宁小心将它接过,杏眼间惊惧不再,笑意更深:“我想到了。”
朝颜好奇:“想到什么?”
紫裙少女眉眼弯弯,声线温软轻柔,从双唇里吐出的话语却让她不由得脊背一寒:“我想到……应该怎么把这座楼踏平了。”
她说罢勾起嘴角,声线甜如蜜:“再见啦,姐姐。”
凌厉剑光闪过,划破暧昧夜色。
在星痕剑刺入身体的那一刻,女妖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句妈卖批。
她拿宁宁当白痴,没想到人家早有预谋,把她看作套取情报的工具人。
她一片乌漆嘛黑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谁能想到,她自以为想到了第三层,而那白痴居然在第五层。
第7章
阴山鬼母的巢穴藏匿于摘星阁底,宁宁从顶楼向下而行,盘旋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
此地飞阁流丹,瑶台琼室,男男女女的笑音随着晚风肆意蔓延,端的是一派笙歌繁华之景,玉宇琼楼。
然而独自行于其间,却总是有股阴沉沉的杀意如影随形,叫人无法安生。
楼道两旁的灯笼中烛火明灭,如同万千魑魅魍魉悬浮其中,橘黄色的黯淡光线温吞如流水,将少女纤细的身影全部吞没。
光点摇晃不定,照在墙边古意盎然的雕梁画栋,一张张或痴醉或狂笑的木雕人脸若隐若现,不像行乐,倒似一团团狰狞饿鬼。
宁宁顺着阶梯缓缓下行,阴山鬼母应该已经察觉有傀儡身亡,派其他傀儡前去一探究竟。
她早就出了雅间,楼里人流如织、处处嘈杂,对于鬼母来说,想亲自找到罪魁祸首并不容易。
——宁宁决定先去找她。
地洞藏在一楼的某处密道之下,宁宁对照着原文摸摸索索,终于将那处无比隐秘的通道找了出来。打开暗门的瞬间,便从洞口里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她微微蹙眉,并没有表现多么厌恶的表情,在轻轻呼吸一口后,翻身进了地道。
地道起初极为狭窄,两旁昏暗得瞧不见丝毫光亮,好在剑修五感惊人,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也还是能勉强看清前方道路。
随着越走越深,地洞居然豁然开朗起来。
几盏长明灯悬挂于通道两端,好似暗夜流火,点点萤光。周围漆黑的色泽被驱散殆尽,摇曳不定的灯光却更令人心惊胆战,平添几分杀机四伏的不确定感。
逼仄通道兀地被放大,在尽头形成一个宽阔的圆形洞穴,如同水滴逐渐饱满的形状。而在洞穴中央,立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是蜘蛛的怪物。
那就是鼎鼎有名的阴山鬼母。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鬼母双目无神地睁开眼眸。脑袋随之抬起时,发出类似于骨头碰撞的咔擦声响。
这是个体型极为庞大的怪物,虽说上半身妖娆的女人形象与常人无异,可下部分身躯却占据了小半个洞穴,显得诡异而臃肿。黑发顺着苍白肌肤蜿蜒而下,像极了扭动着的漆黑水蛇;细长的八条蛛腿锋利如刃,蕴藏着见血封喉的剧毒,任何人被它们稍微一伤,就能马上去见阎罗王。
更不用说她实力强劲,吸收了摘星阁里多年的精元后,伤口已恢复大半。
“……你?”
与她媚气横生的女人面孔不同,阴山鬼母说话时沙哑如磨砂,如同命不久矣的老妪:“剑修?”
宁宁毫不避讳地露出自己腰间的星痕剑,微微一笑:“正是。”
她抬眸与之对视:“听闻阴山鬼母力量强横,怎么沦落到偷人精元的地步?这摘星阁似乎并非阁下所建,不怕被真正的主人发现么?”
鬼母凄声冷笑,盘踞于洞穴中的万千蛛丝应声而动:“精元我想用就用,摘星阁想来就来,难道我还会怕楼顶那废物不成!”
“哦?”
宁宁挑眉:“阁下身受重伤,只怕无力还击吧?”
“笑话!如今我才是楼里真正的主人。那妖女自以为掌控全局,殊不知阁中大半小妖都成了我的傀儡,待我实力大成,便将这摘星阁从她手里夺过来。”
宁宁的话显然将对方激怒些许,蛛丝如万千雨落,悬浮半空:“怎么,一个小小的剑修,莫非还想收了我不成?”
蛛丝应声而下,每一根都尖利如针,密密麻麻织成雪白的网,径直朝洞穴入口的少女冲去。
宁宁明明并未闪躲——
却有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她跟前,击退那气势汹汹的蛛网。
“想收你的,可不是我。”
她勾唇轻笑,向右侧挪开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恭敬的意味:“夫人,您都听到了吧。”
阴山鬼母浑身一震。
在光线无法照射的狭窄通道里,在浓郁深沉的暗色之中。
一道身着白裙的人影缓缓上前,刺眼的纯白色泽好似划破黑暗的利剑,将之前幽谧诡谲的氛围倏然斩断。
或是说,让局势更加剑拔弩张。
黑发白衫的白骨夫人形如绝世女郎,冰肌玉骨、玉乳半露,风鬟雾鬓如长瀑飘洒,在柔暖的长明灯下轻盈似梦,当真有如画中之人。
然而当她冷声开口,便又是另一幅景象。
只见白骨夫人柳眉微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嗤:“我说近日睡不安生,原来是有只山里来的野鸡在丢人现眼。偷老娘的精元你配吗?小嘴叭叭叭倒是好听,在这儿学狗叫呢?看老娘不把你的烂腿打断!”
偷东西当面被人戳穿,实在不是件光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