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康轶模糊的看他这样,一肚子话也没法再说,伸手扶着他躺下:“今晚你就睡在这吧,我去外间休息。”
花折不再说话,他知道许康轶狠推了他一下内疚,拉过许康轶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反复摩挲,直到那位忍无可忍,烦躁的问他:“你还有完没完?”
许康轶凤目挑起刚想发难,可看花折这凄惨伤心的样子又叹了口气,转换成了有暗泉涌动的古井:“你走火入魔是误入歧途,我却是病入膏肓要走上死路,终是殊途路远,你为自己多打算些吧。”
花折看他心神动荡,沉思良久,握着许康轶的手:“康轶,我对你如何,为你做了什么,是我的选择,我既然做了便是因为你值得,千万不能因为我让你再填忧心烦闷,影响你的病情或者让你分心,我也不会纠缠你为难你。以后还和从前一样,行吗?”
前些天搂着他亲了一溜够,现在打了闹了之后又告诉他和从前一样?
许康轶焦躁的扯下水晶镜,连自己是个重病号的事一时都忘了,真想再给躺着的这个人一下子,或者把自己打晕了也行。
——太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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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疆的时候,许康轶记得有一阵子凌安之被余情缠的无奈至极、心浮气躁,许康轶还颇有些不明就里,既然有利益冲突不理睬便是,余情也不是别无他图,何必还投鼠忌器似的。
现在许康轶也体会到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命苦,重病在身还要为这些不着调的事操心——要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这花折须眉男子,一身阳刚华贵之气。
花折这些年身边的人也不少,梅绛雪、余情、凌霄、凌安之、裴星元俱对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信任有加;泽亲王、毓王、田长峰则恨不得不分青红皂白的手刃了他;花折也是个人才,真真的做到了爱者欲其生,恨者欲其死。
——只有他四瞎子短命鬼的许康轶夹生在这两者之间,不知道如何选择。
花折最近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以前花折看到他不笑不说话,很少和他对视,偶尔眼神碰上也是游离沉稳状态的若有若无;而今经常满眼如火如丹的和他对着看,他是瞪是嗔,那厮全不在意。
他许康轶应该是花折目标中的一个,可看花折平时做事层层铺垫,密密实实的选点,不知道想要织成一张什么样的大网,实在是猜不出他目标到底还有些什么。
思来想去除了给重病号添堵之外一无所获;花折最近也说到做到,不想让他烦心,只是和从前一样奉药照顾起居,帮他处理些日常文件,看他闲暇时逗他开心,也算有礼有度,不再有什么太过火的行为。
许康轶在情场上一向以打脸为主,他颇会扬长避短,索性沉下心把本就不太充沛的精力全放在了朝里和父皇身上。
承德殿修的有模有样,有时间在宫里给父皇讲点民间轶事和坊间传闻,偶尔花折谱几个曲子他再给父王弹一下,他送的六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环肥燕瘦,多有受宠,恍惚间又变成了多年前骄奢淫逸、飞鹰走狗的四殿下。
——只不过这回的玩伴变成了景阳帝。
毓王最近对许康轶是恨得牙长三指,恨不得将许康轶揪过来磨牙吮血、活扒了四瞎子的皮。
毓王从皇宫里一回来,进了府门刚坐稳当,就开始将桌子拍的啪啪直响,向心腹叫骂道:“以前只觉得这个四瞎子虽然有点轴,不过心里还装着些事,有些书生气概,何曾想几年下来,再回京城,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的政治混子?”
心腹看毓王气的脸都青了,仿佛装了一肚子火正在顺着头发丝往外冒烟,吓的像个见了猫的老鼠:“王爷,许康轶一直工于心计,为了隐藏行迹,这么多年连话也不敢说全了,装的像个病猫似的,他什么也不说,做事也鬼鬼祟祟的,谁能知道他这样?”
“再说了,王爷,陛下宠爱和陛下重用是两码事,就像是陛下再溺爱长公主,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公主一样。”
毓王继续咬牙切齿:“这个四瞎子为的就是北疆那个军阀,自己倒显得超尘脱俗了,他仗着是父皇最小的儿子,成天混在宫里,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宁静致远、月白风清脸,却时不时就在桌子下花样百出的捅我的刀子,搞得父皇对我防备之心更盛,我许康乾犯过的最大错误,就是真真的小看了他!”
其实也不能全怪许康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立谁当太子还是他天皇老子说了算,毓王受宠了那么多年,而今风水稍微轮流转他就受不了了。
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角度讲,纵使抛却和泽亲王的兄弟之情不谈,泽王在人品、能力、军事、胸怀上,不知道比这个毓王高到哪里去了。
这个毓王,拳头大的心里只装了他自己,什么江山万民估计连头发丝那么粗的地方也占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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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高气爽,也快要入冬了,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京城艳阳高照,连百年兵祸的安西和北疆边境也祥和下来,基本除了小股突厥偶尔打点小规模的游击战,基本其他各国短时间内不再有一战之力。
昔日的国之锐器凌安之异常安静,在中军营内就是一天天的看兵书地图,在营外的时候像个望财石一样看着丝路收税,其他时间便是四处筹款要钱修建烽火台——
搞得户部一看到安西军的奏折就头疼,凌霄主笔,宇文庭辅笔,花式哭穷,道道都是催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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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毓王来说,万事最怕的就是对比。
毓王管辖的东北军地区毗邻金国,以前西北是国家军事重地,常年战争打得乱花渐欲迷人眼,显得东北边疆没那么乱。现在西北安定了,毓王的东北驻地则显得乱不可言——乱的还极其没有水平。
大楚和金国接壤的边境之处一半是山区一半是平原,毓王的东北驻军在平原上尚有一战之力,却不擅长山地战——战马用不了,补给也跟不上。
除非是不用吃饭的天兵天将,否则补给跟不上,再厉害的军队也打不了胜仗。
金国充分发挥优势,小股兵力常年扰边蚕食,打完了就跑,毓王在军事上是守城的好材料,不过主动出征则思虑太重,不够果决,错失了不少机会,金国的小股游骑兵四处烧杀抢掠,东北驻军防区内的百姓多有怨言。
毓王的短板正是泽亲王的长板,想当年泽亲王在北疆开疆辟土、怒马扬鞭,何等丰功伟绩?
许康轶不用皇兄出面,想了点办法让大家全想起来泽亲王的优势来。他几番指使密谋,选了个逢月十五的大朝会,军官、言官、新贵同时发难,纷纷上书,要是朝堂上不用按照次序能一起说话,估计马上就能变成蜚短流长的菜市场。
总体意思就是:“陛下,毓王私心太重,有保存实力的嫌疑。”
“皇上,毓王不愿正面对敌剿匪,防止付出太多。”
“陛下,不仅是江山被践踏了,百姓也遭殃阿。”
一个个言辞恳切,以万里江山和天下万民为己任,接近痛哭流涕了。
景阳帝半信半疑,用手转着扳指道:“此事尚未查实,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等的就是这一句,具体什么办法许康轶早就教好了,一文官直接手持朝板出班建议,他本身就是翰林,专门挑刺的官:“陛下,毓王殿下迟迟不能取胜,也未必是消极避战,可能也是东北驻军的实力不行。”
景阳帝怎么听怎么刺耳,皱眉道:“爱卿直言。”
文官弯腰深深鞠躬行礼:“启奏陛下,东北驻军作战经验少些,打不赢也正常,而今正好泽亲王在朝,可由泽亲王号召北疆军驰援东北驻军,将金国的主力打回老家去。”
景阳帝刚想点头,不过终究当了多年的老狐狸,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两个儿子一起出战,还不马上就分出了高下?有功劳算谁的?
当下头痛欲裂,没耐心的站了起来,背着手道:“此时容朕仔细定夺,今日散朝。”
第135章 抽丝剥茧
毓王九月初已经出京奔赴前线, 本来想着在入冬前将金国的气焰煞掉,却没曾想后院失火。毓王监国多年,朝中对他一片歌功颂德声,这突然间的骂声一片还是头一遭。
手下党羽心腹坐不住了, 纷纷建言献策:“王爷,翼王四瞎子有备而来, 我们还是要回朝应对才是啊。”
“王爷, 泽亲王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在京中时间不短了,恐怕对您不利。”
总之,建议毓王回朝骂仗。
毓王平生第一次有被狗咬了的感觉, 这些天气的他肝都疼, 不过他在朝堂上斗争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 他权衡了一下东北驻军和金国之间的实力, 冷静下来缓缓说道:
“众位大人,总体而言, 我们东北驻军实力远高于女真,只不过山地作战确实困难了一些罢,我们还是要战局为重,其他的事情以后处理。”
许康乾已经几度冷汗涔涔, 四瞎子许康轶刚刚回朝半年多,就把朝局搅了一个天翻地覆,他节节败退, 如果许康轶继续翻云覆雨,待来日老大许康瀚再入朝,哪还有他什么好果子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让贤了。
他父皇景阳帝虽然不太管事,但是并不傻,当年安西军的凌安之可以支援北疆,之后建功立业,不过支援北疆是九死一生,这种脏活累活凌安之不做谁做?
再说凌安之也不是皇子,和泽亲王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但是北疆军如果领了东北驻军的军功,则是捡了天大的便宜,毓王在军中的威望也会一泻千里。
想透了这些关结,毓王料到朝中也就是嚷嚷几句,父皇不会让泽亲王援战,只要他在对金国的战争中打了胜仗,用军功说话,自然朝中这些禽鸟之音就没有了。
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什么金国,而是许康轶那个什么招都有的政治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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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所料不假,景阳帝当然不会脑袋一热让泽亲王领着北疆军冲出去,手心手背全是肉,何况他疼爱毓王多年,不会因一时情绪而过度削弱毓王。
——无论如何,他均不想打破皇子间的平衡。
但是皇子之争有时候也让他头痛,古往今来,皇帝这个老子最难当,看哪个儿子全像是表面演戏心里盼着他们早登极乐的。
而老四许康轶与世无争,眼睛有疾无缘大位,最近最受他的宠爱,今日下午午休过后,兴趣盎然的听许康轶弹了个清新脱俗的曲子,曲中似有回顾景阳帝往昔峥嵘岁月稠之意,景阳帝心有所感的回忆起数年前他“遥领”各督道大将军,踏平四境的得意往事。
景阳帝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康轶,你也打过仗,朝臣都说毓王消极避战,是战况所需还是保存实力?”
许康轶心里痒痒,他对此问题早有准备,平静答道:“父皇,依儿臣来看二皇兄兵强马壮,指挥能力卓越,父皇不用担心,过些天捷报自然呈上来了。”
景阳帝知道金国擅长山地作战,有些实力,继续追问:“为何你说过些天就能打胜仗?”
许康轶抱着琴左看右看,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父皇都催战了,岂有再不出战、不打胜仗的道理?父皇,儿臣看这琴不错,能否抱回府中,给儿臣玩几天?”
景阳帝若有所思,看着面目俊正的四儿子点头道:“喜欢就拿回去玩吧。”
许康轶面露喜色,像个民间调皮的少年郎君,兴冲冲的躬身施礼道:“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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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果然用实力说话,没过二十天,东北驻军对抗金国游骑兵获得阶段性胜利,一举斩杀敌军首级五千余人,捷报自前线传到朝廷,一时间毓王党纷纷扬眉吐气,没有北疆军的增援,毓王的东北驻军照样能打胜仗。
——不过对打了胜仗的态度如何,仍需关键人物表态。
东北驻军的捷报传进宫中,景阳帝拿着奏折,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眯着眼睛咬着牙怒道:“平时消极避战,朕若不催,还不会出战,此时又好大喜功,个人私心杂念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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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驻军大捷的消息傍晚传到了泽亲王府中,泽亲王今日拖个理由去了别院和杜秋心私会去了,估计正在上演王爷美人解战袍,还未归来。
许康轶最近心力憔悴,觉得困乏躺在了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顷刻间又恢复了正常的弧度。
快到十一月,天气已冷,纵使冬季来的再晚,窗外的花丛今早也着了霜被冻坏了,今天阳光一照,俱流露出将死的疲态。
早晨五更天他还没醒,泽亲王已经异常平静的进了房来。
许康瀚看出最近许康轶身体不太好,好像有些神思倦怠,嘴唇上也毫无血色的干的起皮:“康轶,你最近是不是病了?”
许康轶早就想好了说辞,他穿着睡袍起身,给泽亲王倒上了昨晚花折煨在壁炉旁的温水:“皇兄,每年换季,全是如此,等入了冬天就好了。”
泽亲王知道许康轶自幼弱些,想说些让他不要太过操劳的话,又觉得流于形式——现在这种情况,他回北疆在即,许康轶不可能不操劳。
泽亲王清晨前来,确实有事,他面色凝重,拿出四封信,交给了许康轶手里。
许康轶一头雾水:“皇兄,这是什么信?”
许康瀚下巴指了指信的方向:“你先看了信再说。”
许康轶将信翻来覆去的分别看了两眼外面,倒也没什么玄机,之后分别拆开,这四封信用特殊的蜡纸所写,应该已经被泽亲王处理过,密密麻麻的异域符号文字浮出纸面,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皇兄,这是什么?”
泽亲王五个手指依次敲击着桌面,冷冷一笑:“你们传信,效仿军方的渠道,绝密无比,不过到了甘州转换了方式,这些信我是前些天从甘州到青海一路截获的,上边的文字全是夏吾的文字。”
许康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泽亲王是何意,拧眉问道:“这些信是谁写的?”
泽亲王目光灼灼的盯着许康轶,说话一字一顿:“落款均是夏吾人勒多,或者——叫做你的花折。”
许康轶登时胸中一滞,心惊胆寒:“你是说花折是夏吾人?这不可能,他应该是大楚人,怎么可能会用夏吾的文字?”
泽亲王尊重许康轶对身边人袒护的态度,但也最痛恨奸细卧底。他和许康轶不同,手下兵多将广,私下里有军方秘密织下的消息渠道,许康轶平时所用的,只不过是皮毛而已,根本未窥见其全貌。
泽亲王这些天明里不动声色,暗地里将花折的人从上到下盯的死死的:“我这些天用军方的消息网严查花折,九州之内十年之中,根本没有过年貌和花折相当的富家公子离家出走的。却跟着秘密出境的快马查到了这些书信,送信的几个人全是花折在甘州新建镖局里的镖师。”
许康轶心往下沉,顿了一下:“信的内容是什么?”
泽亲王早已经让身边的手下翻译清楚,内容也让他胆战心惊,吓的天潢贵胄许康瀚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四封信的内容,全是大楚自西向东乔装微服躲过安西军查防的路线图;要四千死士进入京城,兵器铠甲俱以备好,配合使团在年底入宫之时,准备联合御林军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