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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阳王说他找不到百万藏银库,可能要在京城长久待下去了。至于各位在京城停留时间的长短呢,不一定。全看各位的家书写得好不好。”
  司云靖在帐子里等到了中午,顺利等来了楼思危最先呈交上来的书信;其他两封却始终没来。
  韩归海是个刺儿头,他的信没来不奇怪;池家那个倒是出乎意料。
  他打发高大年去池萦之帐子里催问。
  高大年去了一圈,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哎哟,太子爷。池世子一个字儿没写,说他不舒服。”
  “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
  “看起来是真不舒服。脸色发白,一早上躺在帐子里没挪窝,一直捂着肚子。”高大年猜测着,“兴许是昨晚的烤羊肉吃撑了,闹肚子了?”
  司云靖听得拧起了眉,”肚子不舒服就趴着,躺着,多喝热水,不耽误他写封信的功夫。”
  “老奴也是如此劝的。劝了半天,池世子就回了一句话。他说,写也没用,他爹没钱。”
  司云靖伸手按了按青筋跳起的太阳穴,吩咐说,“把人带过来。孤要单独同他谈谈。”
  第40章 咸鱼第四十式
  池萦之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 早上起来就觉得身上不太对劲。
  倒也不是哪里痛,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炎炎夏日吃坏了肚子, 明明穿戴得足够,手脚都暖着, 就小腹冰凉。
  行军路上, 连个汤婆子都找不着, 更别提捂着肚皮的小手炉了。她一大早地灌了两杯滚热的茶进肚,躺着没动。
  早上楼思危过来了一趟, 找她商量捐赠国库的事。
  淮南郡富庶天下,三十万两银子虽然数目巨大,也就是淮南郡两三年赋税的事,拿得出来。
  池萦之问他,“你觉得你爹心里, 钱重要还是你重要?”
  楼思危:“当然是我了。我爹就我一个儿子, 没了我, 他揍谁去。”
  他连早饭都没吃,回帐子里闷头写家书去了。
  池萦之在帐子了躺了半天, 小腹越来越难受。本来想在帐子里窝一整天,但高大年下午过来传话,她就知道没可能躲懒了。
  她又灌了杯热茶,跟着出去了。
  走过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司云靖坐在昨日晚上的同一处篝火旁边烤火。韩归海跪在面前,边说话边磕头,磕在冻硬的土地上, 额头几下就见了血。
  池萦之:???
  她脚步立刻停下了。
  高大年在旁边瞧着,说了一句, “韩世子来找太子爷说事,还请池世子等等过去。哟,看韩世子的两个大黑眼圈儿,整夜没睡吧。多半还是为了写信的事儿?”
  空旷的山风呼啸过来,隐约的说话声夹在在风里,断断续续传进耳朵。
  韩归海大礼伏地,声音哽咽:”……广陵郡贫瘠,搜空了家底,最多可以拿出二十万两。三十万两白银,家父是万万拿不出的。还请殿下明鉴!”
  池萦之拢着袖子站在原地,心想,“能拿出二十万两也挺多了啊。果然是我爹最穷。”
  司云靖用树枝拨着篝火,平静的声音随着风传过来,“……广陵郡不如淮南郡富庶,孤心里有数。那三十万两,是说给楼世子听的,他父亲拿得出。至于韩世子你的广陵郡这边——”
  平稳的话音到这里小了下去,低声说了几句。
  韩归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广陵郡的难处,原来、原来殿下都知道。”
  司云靖颔首道,“你们的难处,孤都知道。”
  他起了身,拿了张干净帕子,将韩归海额头的血迹擦去了,亲手将人扶了起来,神色和缓地说了一番话,又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归海猛地伏地行了个大礼,
  “多谢太子殿下仁德。归海……归海铭记于心!之前猪油蒙了心,对殿下有种种误解。还请殿下恕罪!归海回返广陵郡后,誓愿全力镇守疆土,为大周,为殿下肝脑涂地!”
  他抹了把眼角,起身哽咽着走了。
  池萦之:???
  这突然唱的是哪一出戏?
  韩归海走了,司云靖重新坐下来,继续拿起树枝,又拨了拨篝火。
  “池世子过去吧。”高大年小声提点了一句,“小心应对着些,就说你身上不舒服,拖延了写信。”
  “哦。”池萦之慢腾腾地过去了。
  她还没走近,迎面抛过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三个人里面胆子最肥的,果然是你。”
  池萦之经历了昨晚惊吓效果十足的篝火夜会,刚生出点苗头的旧日好友的亲近念头被掐灭在萌芽里,怎么瞅眼前这货都不像是个并肩闲聊的好对象了。
  她过去规规矩矩行了礼, “殿下何出此言,臣好端端的在帐子里,什么也没做啊。”
  司云靖斜睨了她一眼,对她一夜间的态度转变似乎早有准备,并不觉得意外。
  “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所以说你胆子最肥。”
  他习以为常地摆出了平日的架势,手指弹了弹身边放着的一封信,“楼思危已经写好了家书,中午之前就呈上来了。”
  又抬手遥遥一指走远的韩归海的背影,“韩归海的家底掏不出三十万两银子,过来恳请减免。”
  他最后指了指池萦之,“你呢。呵,信也没有,人也不来。所以说你胆子最肥。”
  池萦之无辜地解释,“真不是胆子的问题,是臣有自知之明。家父有点家底全砸在兵营里了,问他要两三万两都不见得掏的出来,三十万两?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摊手,“写信回去也是无用,何必花力气白写一封呢。”
  司云靖伸出手掌烤火,淡淡道,“写信回去要不要得到银子是一回事。写不写信,就是另一回事了。孤再问你一次,写不写。”
  旁边的高大年察言观色,端着准备好的笔墨砚台过来伺候。
  池萦之被人亲自盯着,磨磨蹭蹭坐在篝火旁写信,写了几个字,把笔放下了,双手奉上信纸。
  “这么快?”司云靖一挑眉,拿过信来扫了一眼。
  白色信笺上只写了短短三行字:
  “父亲大人见信如晤:
  孩儿在京城一切都好。家里有三十万两银子吗?如有请随信寄来,没有的话算了。
  孩儿顿首再顿首”
  司云靖给她气笑了。
  “你就准备把这封信寄回去给陇西王?三十万两银子的大事,轻描淡写两句完了?”
  他拎起薄薄一张信纸抖了抖,嘲道,“‘没有的话算了。’写得好洒脱啊,池小世子。当真置生死于度外,要钱不要命。”
  池萦之纳闷了。
  “臣奉命写信要钱,殿下怎么提到‘置生死如度外了’呢。”她诧异地说,“就算拿不到钱,殿下也不会当真杀了我们的。”
  说到这里,对着对面那人冰冷的视线,她也有点不确定起来,小声反问了一句,“是吧?”
  司云靖:“……”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习以为常的储君生杀予夺的威慑架势突然有些绷不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把纸“刺拉”一声给撕了,简短地说,“坐这里重写。把京城局面的急切写出来。”起身走了。
  池萦之没法子,坐在篝火边琢磨着用词写信。这回写了挺久,最后终于交了信回自己的帐子去。
  当天夜里,轮到司云靖在帐子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他的枕头下面压着池家小世子花了一下午写成的第二封信。
  信里果然按照自己的要求,写出了京城的急切局面。
  “父亲大人见信如晤:
  孩儿在京城一切都好。京城急需三十万两银。急急急急急急急。
  随信尽快送来京城。”
  ——信笺皱巴巴的。
  ——第一次看就揉皱了。展开重读了一遍后,气得再次揉成了一团。
  为了这封信,司云靖半宿没睡着,心想着,如果我是他老子,看到千里迢迢寄去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只怕送来京城的不是银子,是三尺大砍刀吧……
  不知怎么的,眼前反复闪现着池家小世子早上无辜的眼神,语气诧异而肯定地说的那句,“殿下不会当真杀了我们的。”
  司云靖在简陋的行军床上翻了个身,暗想,这些日子的行事还是出了差错。
  顾念着旧识的交情,感念着他对自己的大胆爱慕,对池家小子过于亲近了。
  圣贤说的不错,正所谓‘近之则不逊’。
  身为随侍近臣,对储君失了惧怕之心,对他对自己都不是好事。
  ——果然还是要给点颜色看看。
  ……
  池萦之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谨慎地查验了半天,还好没有异常情况。
  洗漱完毕,习惯性地出去营地大帐前头空地的篝火处蹭早食。
  太子这人吧,睡得比狗还晚,起得比鸡还早。前两天她早上起身过去的时候,那边差不多已经吃完了,给她留了些锅子里的温粥。
  今天她特意起早了点,看看日头升起不久,还没爬到树梢上,估摸着比昨天早了一刻钟,应该能吃到现做的新鲜热粥了——
  轻快的脚步震惊地停在了空地边上。
  空锅。空碗。几个内侍忙着熄灭篝火最后的余烬。
  司云靖慢条斯理地喝着饭后的温茶。
  “来了?”他若无其事打了个招呼,“吃过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