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途径洛阳旧都时所作,名为《余烬》。”
“好曲。我前些日子亦灵感偶发,写了一首,子琮可愿意听?”
“洗耳恭听。”
“还请子琮阖目细听。”
郭嘉在琴案旁坐下,续香试弦。
一曲起,如清风拂面,燕雀入林,崔颂好似站在一处深山小径上,看着小径迤逦向上,通往云雾缭绕的山峰。
他顺着小径向上走。泉声叮咚,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试图寻找泉声,却就此迷失,找不到来去之路。
迷茫,无措,彷徨。
可当他满心失落、无所依从之际,鸟鸣骤起,拨开云雾,一间屋舍出现在他的跟前。
所有积压在心头的晦暗情绪一扫而空,只余平静与安心。
琴声戛然而止。
崔颂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半跪在他身边,同样凝视着他的郭嘉。
“这是何曲?”
“此曲名为——《归宿》。”郭嘉眸中带笑,通透的目光宛若看透一切,又带着漫无止境的包容。
不管崔子琮来自何处,欲往何归,他都愿意随他一同,共进退,同生死。
若世间找寻不到崔子琮的归宿,那便由他郭嘉,成为他的归宿。
第127章夜谈
崔颂隐隐察觉到了异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他夸赞道:“论琴技,到底是奉孝更胜一筹。”
郭嘉许久不曾移开目光,直到崔颂被看得心中打鼓,他才站起身,搭了把手拉崔颂起来。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说罢,简单收拾了一番,引崔颂回卧房。
沿路崔颂反复回想先前的对话,琢磨了一番,想不透那股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这几日暗藏心底的烦扰与焦虑,被郭嘉瞧得一清二楚。
除了逐渐迫近,写满了死亡音符的历史书卷让他如坐针毡,在一步步算计之中,偶尔想起的“过去”,亦让他如芒在背。
在现代无忧无虑的十八年记忆,在汉末努力求生的九年记忆。和平,战乱。不知愁滋味,人间百味尽。待人以诚,尔虞我诈……两段记忆,如同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交替浮现。
梦中流动的画面,时而是阳光下挥洒汗水的投篮;嘴上抱怨作业很多,但心里并没有任何负担的学生生涯。时而是黄土坡旁累累的白骨;朝不保夕的战乱,为了生存而不断挑战人性善恶的欺骗与厮杀。
他似乎已经抛弃了过去的自己,但他还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郭嘉的琴音,正中他的心声,同时抚平了他的躁动。
心之归宿,既不是已经无法回头的起点,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目的地。
——若无迷惘,秉中执正,问心无愧即可。
某种感情上断了根弦的崔颂,与郭嘉的心意只重合了一个开头,接着便在最关键的地方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往反方向狂奔,一去不复返。
净手洗面,脱去足衣,步上床榻。
崔颂刚闭上眼,就听躺在旁边的挚友幽幽开口:
“方才那首曲子……”
“哪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