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任红昌真的怕了。她父亲虽然没有张角的心思,可很多事不是你说一句“绝无此意”,就能逃得过的。
如今她的父亲安然无恙,只是因为他的神医之名目前只在贫民之间传播,还没有传入大人物的耳中。一旦被上层人物察觉,哪怕不被当成张角之流灭杀,也会被控制,抓去当他们的专属医师。等他们发现她的父亲名不副实,她父亲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崔颂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可这两日,他在熟悉长安城的时候,与许多底层人士接触,发现那位任神医的影响力大得出乎他的意料。
得到警示的任红昌忙向崔颂行礼道谢,匆忙起身,想要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亲。
“任姑娘……”见任红昌有意离开,崔颂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崔颂动摇了一瞬,终是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并无他事。如今外面不太平,姑娘快些回去吧。”
在这封建时代,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更何况,接受现代平等思想的他始终不能像这个时代的谋士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算计别人。
急着回家的任红昌再次谢了崔颂,道:“今蒙公子大恩,小女子愿为公子尽些绵薄之力。公子若有难处,可到寒舍,小女子必结草衔环以报。”
任红昌离开后,崔颂亦没了继续逗留的念头,返身回了驿舍。
回去后,崔颂本打算到榻上睡个午觉,却被打扫厅堂的杂役拦下,说有客人在等他。崔颂走到类似会客厅的房间,见里面坐着一人,正是前几日见过的钟繇。
见他到来,钟繇起身:“几日未见,贸然来访,小友莫要见怪。”
崔颂与钟繇客套了一番,向他询问荀攸的近况。
等到杂役温好一壶热酒,端上矮几,钟繇想到今日的来意,委婉地向崔颂问道:“小友是否已经见过王温侯?”
见王允?
崔颂奇怪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前几日貌似向钟繇问过王允的住址。
“……”
其实他那个时候只是随口一问,踩个点,打听王允的坐标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钟繇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听钟繇的意思,似乎以为他打听王允的住址,是为了去找王允共谋大事?
“颂并不曾去王温侯府上拜谒。”崔颂回道。因为不知道怎么向钟繇解释,索性不提。
钟繇闻言,误以为崔颂遇到了困难,委婉地表示:如果没有见王允的门路,他可以为他牵线……总之就是,董卓暴虐,大家都想除掉他,和王允一起混是比较安全的,不要一个人单干,冲动是魔鬼啊……
崔颂:……
虽然感激钟繇的关心,但是他真的不想去找王允。
不说最后会不会共沉沦,单说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伪谋士,去人才济济的王允帐下当幕僚,这不是分分钟穿帮的节奏吗?
他只得故作深沉地一笑,谢过钟繇,表示自己心中有数,不用替他担心。
钟繇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到这是郭嘉交好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便安下心来。
崔家小友或许是在等待时机吧。
了却心中的一桩事,钟繇还想跟崔颂探讨一下书法的奥妙。这时,他的扈从在门外低唤了一声,进来后,与他耳语。钟繇听完,停了片刻,向崔颂辞别。
钟繇离开驿舍,七绕八绕,从一条窄巷进入一处隐秘的府邸,当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身份的诸如王允、黄琬等官员,寻常的则是一些尚未入仕的读书人。崔颂在驿舍见过的江遵与游侠也在其中。
原来明面上谢绝访客的王允,竟在此集结了一大帮群党,他明面上与官员维持泛泛之交,不朋党,实际上是为了麻痹董卓,避免他的猜忌。
此刻,他们正在商量“除董”大业。钟繇入座后,见到茵席尾端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士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同僚注意到他的目光,向他介绍:“这是江遵江守之,何子的高徒。”
一名武官心直口快地质疑道:“是吗?江郎之名,我竟不曾听说过,说到何子高徒,最为闻名的不是那位小弟子吗?”
另一人感慨道:“正是,那位崔家小郎君,如今也到了弱冠之龄,若不是这乱世烽火阻隔,我真想见见这个年轻人的风采。”
江遵保持着温和谦恭的微笑,仿佛这些耳边的议论声并不存在,他并没有被人与另一名优秀至极的学子比较,更没有被人当面说“这个人没名气,我没听说过,该不会是来滥竽充数的吧”这样的话。
坐在上席的南阳士人许攸皱眉。
对帐下这些主要幕僚颇有关注的王允出声关切道:“子远怎了?可有哪里不妥?”
许攸道:“世人总爱用名声作为评价他人的标尺,这样不妥,很是不妥。论文才,或许崔颂有那么几分;可要说到才干,依我看来,那大名鼎鼎的崔颂,未必比得上江守之。”
“哦?”王允奇道,“子远如此笃定,莫非见过崔家小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