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白雾消散,他往前走了数米,正好看见另一个“崔颂”坐在图书馆的角落,手捧一本《时间简史》,潜心阅读。
他又靠近了几步,“崔颂”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他的所在。
“你来了。”
崔颂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心照不宣地,“崔颂”取出包里的纸与笔,开始“互通有无”。
例行学习后,见崔颂写下几句不连续的古语,“崔颂”挑眉:“这是什么?”
“听别人念的,不太懂,好像是一篇祭文?”
“崔颂”探过头来,正眼审阅纸上的断句残章,取笔改了几字,又照着自己的猜测将破碎的句子补全,大致还原出这一段祭文的原貌。
然而上面的用词有些生僻,崔颂盯了半天,仍觉似懂非懂。
“崔颂”将这段文字改成浅显的白话文,赞道:“落字生玑,情义凿凿。此等高才纯孝之士,颂竟无缘一见,当真一大憾事。”
崔颂沉默。经大腿的翻译,他不但读懂了这段祭文,还能感受到行文之间真切深厚的感情。
自然而然,毫不作伪。不经修饰的压抑与悲恸,透过这短短的一段文字扑面而来,让人感同身受。
——祭亡父。
“崔颂”注意到他的沉默,叹了一声:“你想回家吗?”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崔颂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回去了。到这边来挺累的,今天骑马的时候一直犯困。”
“就和睡觉的时候一直做梦睡不好是一个道理。”“崔颂”道,“快回去吧。”
崔颂是被尿意憋醒的。
夜风凉寒,他披上外衣,一边掩着哈欠,一边拉开大门。
去附近的茅厕解决了生理问题,崔颂眯着眼往回走,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借着灵敏的反射神经稳住身形,崔颂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倒着一团白色不明物,被漫地疯长的野草裹在中间。
如果不是刚才差点被绊倒,踩塌了几束草,他还真不知道这草里“别有乾坤”。
崔颂矮下身,借着朦胧的月光,辨认出那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
而且十分眼熟。
“……郭兄?”
崔颂左右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正是白天他见到郭嘉祭酒的地方。
想到上次醉酒时,郭嘉也是随地一躺,崔颂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认命地将人捞了起来。
旁边还摆着祭祀用的燔肉与酒瓶,未燃尽的小块素帛,未曾整理,崔颂不由怀疑郭嘉是否一直在这,没离开过。而自己回来时之所以没看到他,全因草长太高,将卧倒在地的他遮了个严实。
崔颂正准备将人扶进屋里,忽有一阵妖风迎面而来,吹动地上的白布碎纸。一时间鬼风哭号,野草披靡,格外渗人。
崔颂还未踏出的脚步一僵,低头看了看杂乱的地面,弯下身,将地上的碗筷摆放整齐,又挖了个小洞,把酒瓶与未燃尽的素帛一同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想了想,朝碗筷放置的位子俯身拜了两拜,这才架起郭嘉,步履飞快地离开。
急着离开的崔颂不曾注意到,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似乎极细微地动了一下。
第二天,白首领派人来请崔颂,说是抓着了大虎。
崔颂懵了好半天,才想起这大虎是何许人也。
正是他为了借刀杀人——借氐人的手抵御刺客,而胡乱编造的一个名字。
崔颂当初编造这个故事,主要是为了防备刺客再次出手,本也没指望氐人们能做什么,结果首领这边竟然告诉他——人抓到了?!
吃惊归吃惊,崔颂还是第一时间赶去现场。
结果发现……被抓到的“大虎”根本不是刺客,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莽汉。
“此人并非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