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商人眉眼中天生带出来的精明,让江若茵不大喜欢这个人。
“姑娘,我是张家的嫡长子,我叫张庭云,宁心……还记得舅舅么?”
侯夫人很少回江南,几年也回不去几次。侯府常年无人,她这个做主母娘子的不好总回娘家,到时候无人主持中馈,是要门庭落寞的。谢宁心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张庭云一次,这会儿吓得在躲在江若茵的身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记得。”
江若茵意识到小孩子的抗拒,便把孩子护在后面,“她还小,不记事。谢二哥哥到江南营去换防了,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谢家大哥倒是在,但是……”
谢家大哥是庶出,到底是跟张家没什么关系的,张庭云也不想见。
但是见到了谢宁心,他心头的石头也就放下了。
江若茵见张庭云没有做什么别的,也就不再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护着谢宁心,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张庭云,脸上不带一点笑意。
可她的眼角弯弯,眼瞳漆黑,这样看着人,就像是一个黑洞,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张庭云笑了,“姑娘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可知道我是谁?”江若茵问。
张庭云答:“知道啊,你是相府嫡女,我们张家能逃离余家的掌控,还要多谢江姑娘牵线搭桥,这些从聿都在信里跟我讲过了。”
“那他也一定跟你讲过这其中的利弊,你不应该来京城。”江若茵的声音渐渐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她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伪造张家惨死的假象。
齐王玩这一套,她也可以玩这一套。
可这个张庭云竟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上了京城,万一让谁瞧见了,他们步下的整个局面都要毁在他的身上。
“你是个商人,该是惯会精明算计的,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么?”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可她毕竟是个孩子。
被一个孩子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张庭云的心中也不痛快。但毕竟受人恩惠,他又不能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我的妹妹。”
“你担心谁,就不能等么?就不能让孙家去打听么?孙家什么体量,难道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么?你就非得自己亲自过来,看这么一眼,回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侯夫人怎么办,你让谢二哥哥怎么办?”
她是气极了,她本不该这样教训一个长辈,但是她咽不下去那口气。
她为了他们家步步为营,“你就没有想过,你暴露了,是不是也会拉着我们家一起下水。我帮你们是情分,你就为了一句‘担心’要拉两家人下水,请问我是帮了个白眼狼么?”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张庭云从来没叫人这么说过,实在是没忍住教训了一句。
江若茵却冷哼一声,“满京城人都知道我霸道无理,你这句评价我还真不当回事儿。现在人你也见到了,以最快的速度出城,不要再在京城久呆了。”
“可我还有话要跟我姐姐说。”
“不可能。”江若茵张口就是拒绝,“哪怕我有滔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你去见侯夫人,那太危险了。”
张庭云着急,他总要亲眼看见了才能安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江若茵只能继续给他解释。
“你要清楚一件事,你们才是侯夫人的软肋,你们不出事,对侯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我希望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你们能老老实实的呆在武林盟,不要出来,不要让侯夫人为难。”
谢宁心看见他们两个吵来吵去,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她跑上前去握住张庭云的手,“舅舅放心,母亲很好,哥哥也很好,舅舅不用担心。”
张庭云握着小姑娘的手,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流涕,“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走的时候,张庭云给了谢宁心一封信,是张家老爷写给女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写的都是念女心切。江若茵本来不想叫谢宁心接的,但是看见那字字珍重,她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说。
可齐王能威胁到张娘子,侯府必有眼线,她又怕这封信出事,出来的路上想了好几种办法,都觉得不妥当,神情恍惚的差点带着谢宁心走死胡同。
他们从小巷子里出来,碰见了找人找了半天的春荷,“姑娘,你们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
江若茵见到春荷,才总算是心定了,“没事儿,就是人流太多,走散了。”
她手里握着谢宁心的手,想着自己当年也是这般不懂事,张了张嘴想要嘱咐什么,最后还是问,“还想接着玩儿么?”
谢宁心摇了摇头,“不玩了。”
方才闹出了那么一回事,她就是玩心再大,现在也提不起玩闹的心情了。
“侯府的车子在那边儿。”春荷指了指。
江若茵看了看车子,又看了看自家的,最后还是下了决定,“吩咐咱家的车子跟着,去侯府,我把宁心送回去才能放心。”
“知道了姑娘。”
谢宁心抬头问她,“你要去见我母亲么?”
“对……我得亲自见她一面才行。”江若茵信谢宁心,但她不信那位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他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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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烧掉
永宁侯府。
张怀静捧着那一沓家书,泪水扑簌扑簌流下来,打湿了书信,洇湿了笔墨。
“是我连累他们了……”如果当初她没有嫁到侯府来,张家也不会因此落难。
张怀静收起那些信,抬头刚想要说什么,江若茵却先开了口,“夫人,烧了吧。”
张怀静的表情愣住了,连脸上的泪都停滞了,不知道该流还是不该继续流,“你说什么?”
她问的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也确实,任谁收到这样一封布满了心意的书信,也舍不得烧掉。恨不得藏起来,他们不知道要有多长的时间不能再相见,有这一封信函,还能留个念想。
可江若茵竟然让她烧了。
“我说烧了吧,夫人。若你还想见到张家,还想阖家团圆的话,那就烧了他,也不用担心后半生,是不是只能靠着这一封书信聊以慰藉。”江若茵说的很不客气,但她没法跟张怀静客气。
她本可以把这话叮嘱给谢宁心,让她回去自己跟她的娘亲说的。可是她不放心,她怕谢宁心劝不住张怀静,也怕张怀静躲着谢宁心不肯烧。
张怀静优柔寡断,又没有大局观,交给她自己来做决定,江若茵是绝对不可能把这种威胁到侯府生存的决定,让她来做决定的。
“这……可是我……”张怀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举着书信,对着江若茵,她看不透这个女孩子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跟自家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年纪,明明是京中盛传的小霸王,现在坐在她的面前,却是端庄有礼节,散发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威严,出口却是一句似是命令的话。
她一个小辈,竟然命令长辈。
“我知道夫人嫌我说话不好听,但夫人可还记得。是你求我们江家办事儿的,那这后续怎么做,怎么收场,就还请夫人听我的。”江若茵不卑不亢,她说什么,今天也要看着张怀静把那封信烧掉,“夫人要知道,一旦事情泄漏,那受害的不仅是张家,侯府,相府没有一个脱得了干系,也请夫人原谅我的无理。我是为了江家,我没有办法。”
江若茵朝着张怀静,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她的眼睛里都是苦,生在权贵之家,便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本就该是早慧的,哪儿有那么多真正天真浪漫的。
江若茵自小受人排挤,她的生活只会更艰难,更疾苦。那些顶在她头上的头衔,相府嫡女、皇后的外甥女,每一个都在死死的勒住她的喉咙。
张怀静看着江若茵身边无忧无虑的谢宁心,正在把玩着春荷给她买的糖人,吃的满脸都是。他们把谢宁心惯的太好了,让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替她准备好。
可是别人家的女儿,未必是这样养的。
“我知道了,那就烧了吧。”
张怀静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春荷,春荷就着烛火,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净。
这屋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别的人了,江若茵进来的时候,就让张怀静把屋子里的人都驱散了,不要让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些事情就只能□□荷来做。
春荷看着庭前后院,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就为了不叫人听见。
她一个外人,到别人家里这么严防死守,怕是也要流出去些什么话了。
江若茵坐上江家的马车的时候,谢宁心还追上了,给她抓一把糖,什么口味的都有,是北疆那边寄过来的,京城里不常见。
“姐姐不要再拧着眉头了,不好看。”
江若茵笑,“知道了,谢谢小宁心。”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了,春荷跟江若茵坐在一起,看着她手里的那把糖,有些眼馋。
可她家姑娘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堆糖,面色更愁了。
“姑娘,你怎么了?”
江若茵无奈地叹息,“好像演过头了。”
——
江南。
“将将——”地刀剑碰撞声动荡在冰场上。
谢迎书随着谢候看练兵,红石跑过来凑在谢迎书的耳边说了什么。
他面色严肃,周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场,谢迎书往前走了两步,跟上了谢候的步伐,“张家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先离开一趟。”
他们这些事情谢候是知道的,他不太愿意。
谢迎书用了好几个晚上才说服了谢候让他放手去做这件事,一定不会让侯府出什么意外的。
谢候心惊胆战了一辈子,终究是要把谢府的荫蔽都转交到这个儿子手上的,他这个儿子最是执拗。不像他,也不像他那个正房夫人,但偏偏都像他们一样认定了哪个方向就容易往死胡同里走。
谢候是小心,而谢迎书就是冒险。
谢候听及张家出事儿,就觉得一根弦儿绷紧了,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暴露了?”
当初他们说要做这件事的时候,谢候是百般的不愿意,这会儿出了事儿,更是打算要说教谢迎书一番。
谢迎书太熟他这个老子了,“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需要接应一下,别太担心。”
他拍了拍谢候的肩膀,便带着红石走了。
方才红石跟他说,他那个舅舅跑到了京城去,还找到了江若茵跟谢宁心,当时就觉得慌得很。信是乜州孙家送来的,信上所说,没有什么大事,已经吩咐了人快速将他们带离京城,但往乜州走的这段路上,诸多困难,马涛不便插手,以免生疑,若他有条件的话希望能借用巡逻一由,万一出事以便解救。
乜州也属于江南范畴之内,但江南之大,路途遥远,要做准备也要提前个三两天,再说从北上下来,还要等些天才能到。
谢迎书去见了打乜州来的那个小厮,与他问了详细的,那边的人从五月中上的京,用了十天左右到的京城,在京城停了也有小十几天了,如今六月中旬,那边若是已经南下,大约还有个七八天就要到乜州了。
谢迎书想了想,打发了那个小厮,晚间与父亲相谈的时候,才说了自己的意思,“父亲,我想提前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明天男主回京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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