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几个大人表情都很复杂微妙, 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可谓是一步三回头,惹得守门的小厮跟着往后看, 满脸摸不着头脑,什么都没瞧见啊!
他们看的不是刚才出来的书房,是书房隔壁的卧房, 那是公子休息的地方。
而这会儿公子并不在里面, 睡在里面无知无觉睡得喷香的是公子的妹妹, 他们大秦的小公主。
几个大人对视一眼, “这阵子为了旱灾的事劳累大家了, 不如去酒楼喝上一杯?”
“也好, 听说东街那家福满楼才下了场雨又开始营业了, 咱们过去瞧瞧。”
于将军, 杨郡守, 还有两个司礼监背着手去了酒楼,到了那儿,开了个包厢坐下来, 几个人才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此刻他们心情复杂得很。
要不是知道公子的为人, 他们险些以为公子在同他们开玩笑。
想起书房里公子说的那番话, 几个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杨郡守先忍不住了,斟酌道:“三位大人都是咸阳皇城根底下来的,比我这半路出家的要了解小公主许多, 你们对这事儿怎么看?”
于将军是武将粗人, 除了参加过小公主的满月宴外, 在这次来代郡之前他没见过公主第二面, 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公子和陛下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呢,现在奶娃娃已经长成了短手短脚能跑能跳的胖团子了,可除了这个,他也不了解啊。
在杨郡守一脸求知欲的表情下,他勉强想了想,说:“珑宝公主自出生起被抱到陛下身边养着,极为受宠,满月后就赐下封号,宫中一众公主之中无人出其左右,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位公主。”
“三岁后……陛下为了给公主启蒙特意在宫中开设了个小学堂,并让大臣之子陪读,跟过来的那九个孩子都是。”
杨郡守是从地方调任到代郡的,对咸阳城的事不太清楚,只略有耳闻,依稀知道这位小公主受宠,别的不太清楚,此时听了这些科普对小公主的受宠程度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他有些牙疼,陛下既然这么宠爱这个公主,怎么会放小小年纪就跟过来代郡?
于将军左右看了两眼,目光在三个同僚脸上略过,说道:“其实……这还真不是陛下的意思,是小公主偷偷跟过来的,那一帮小伴读你们也见过了?身份背景也该知道?”
他顿了顿抿了口茶水,只觉得这雨后的水甘甜异常,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比平常贵了十倍。
感慨似的说道:“这帮小兔崽子各个牛逼得很,竟是联合起来策划了一场偷溜行动,我与公子也是半道上才发现的,若不是偶然之下恐怕也被瞒了过去。”
于将军将这事细细说了一遍,又猜测道:“想必陛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不,还特地下了旨意,给了小公主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跟过来。”
“当然这些娃娃心是好的,前段时间拿去买粮的部分银两就是小公主带头和几个伴读捐的,小娃娃人不大,做事大气得很。”
他笑着称赞了句,跟着吃起了花生米,嘎嘣嘎嘣脆香,无所谓想道,都是共患过难的同僚了,这些话同他们说也不大要紧,与小公主偷溜一事相比,如今更重要的是公子说的那一番话。
杨郡守听得一愣一愣,“其实这样说来,小公主也算是实打实的有福之人,想想看,她出身皇家,自幼被陛下亲自抚养,别说宫中的公主,怕是公子也没这待遇,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三位大人想想咱们的陛下,是那种爱护幼崽,心肠柔软的人?所以这一份福气还真是独有的,宫中那么多没有了生母的孩子,没见哪个得陛下青睐啊。”
从刚才开始两个司礼监就一直没说过话,相比于杨郡守和于将军,身为司礼监这样特殊职位的人,他们更容易相信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因为相信,所以他们的心神受到的冲击更大一些。
而杨郡守和于将军讨论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在这种相信的基础上提供了其中一样有力的证明,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万千宠爱于一身,谁说不是福气呢?
高个司礼监正了正面色道:“我在师父的笔记上曾看到过,传说有大气运之人,受尽天地眷顾宠爱,出身样貌无一不好,如公子所说,的确有遇难成祥的本事。”
“公主虽年幼却是有大气运的,此番她来代郡遭了不少罪,更因为公子病倒一事哭了一场,需知今日未下雨之前,代郡已经岌岌可危,这代表身在此处,还不到四岁的小公主也会同样遭遇危机,甚至因为年幼,比咱们来得更加危险些。”
他敲了敲桌子,看向他们,“故而这便是遇难成祥。”
“我出门时听守门的小厮嘀咕,说公主哭闹的时候,跟下雨的时间差不离,想来是老天舍不得让公主哭,舍不得她受苦。”
另一个瘦巴巴的司礼监接着道:“我等设坛祈福求雨多日,没有一丝一毫的效果,小公主哭一哭闹一闹就如愿了,这便是与常人的差距啊。”
他仰天长叹了句:“说起来,若传说中的道法还在,公主这是修炼的好苗子,必然事事顺心,修炼之路平坦顺档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
越说越离谱了,杨郡守和于将军对视了一眼,尴尬咳嗽了声,“所以依着两位大人的意思,公子说的求雨一事是否可行?”
他指的是刚才在书房时公子坦白这一切之后,顺势提出来的意见。
杨郡守和于将军是半信半疑,他们都是武将出身,见惯生死,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信奉自己的实力和坚定拥护皇权。
现在猛地跟他们说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有人倒霉,有人平凡,还有人福气大到能左右一个郡的天气,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这实在有些超乎他们的认知了,经过一早上的洗礼,三观都扭了一半。
两个司礼监这会儿已经完全消化完这个“事实”了,见对面两位迟疑的神情,冷笑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吗?”
“就凭你们这种凡夫俗子也能左右天灾吗?”
杨郡守和于将军:“……”
说的好像他们能求来雨似的。
同为凡夫俗子何苦互相伤害?
最终几人商议了下,决定三日后若是还没下雨就依公子所说举办个祈雨仪式,让小公主出马试试。
公子相信小公主能求来雨,或许是有兄妹这层关系在所以无条件相信,但他们是当官的,是给公子做事的,总归要理智些,不免针对这件事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都设想了一遍才做下这个决定。
一来此次下了个把时辰的雨,百姓们储了些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三天这个时间就差不多,二来若是能自然下雨这是最好的,若这三天内还是不下雨跟之前一样热,那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寄希望于小公主了。
而到时候百姓们水已经用得差不多,重新进入到危机关头,这个时候会对年幼但是勇敢站出来祈雨的小公主就会宽容很多,只要引导一下言论,即使求不来雨,百姓也能夸句公主勇敢善良什么的,只要还是人就没法昧着良心谴责,这样就不至于丢脸。
毕竟一个三岁孩子求不来雨才是正常的,身份再尊贵也不是万能的,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就已经足够赢得所有人喜爱了。
说到底,杨郡守和于将军还是对一个三岁孩子能求雨不大信任,就算有福气一说,天底下有福之人也不少见,照这样说扶苏公子也出身好长得好天赋好样样都好,不也是有福气?但是公子能求雨吗?
显然不能。
天底下没哪个福气大到能左右天气的。
看他俩这样,两个司礼监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无力。
瘦的那位脾气更暴一些,走前摸了摸嘴巴上的两撇小胡须,轻蔑回头看他俩,“大气运之人天生钟灵俊秀,能沟通天地,若是诚心求雨,定然有所成!”
杨郡守于将军:“……”说的仿佛神棍。
看他们还是不相信,一脸不以为然,瘦司礼监气愤丢下一句:“孰对孰错端看三日后!哼!你们这些无知的朽木!”
杨郡守:“……”
于将军这个暴脾气啊,当场就炸了,差点追过去暴打那小个子一顿。
这场讨论的结果扶苏过后也知道了,他不置可否,这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
杨郡守心系百姓,真要到了最后关头但凡能试的办法,他是不会拒绝的,他了解自己这位门人,虽然固执保守,但是做事还算稳妥。
于将军对小皇妹更了解些,他又是武将,他的话顶多做个参考,没有决定权,至于两个司礼监,他先前与他们谈话时,就刻意引导着往他们所知所信的那一方面去说,当时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信了,有这两个人在,祈雨一事是注定的。
三日后也好,杨郡守他们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有了这个缓冲期,他得好好想怎么求雨合适,既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那个阵仗来,还不能让人看出小皇妹是怎么“求”的雨,这还挺让人头痛的。
他捏了捏眉心,前面说这个的时候,还没仔细考虑到细节问题,身为政客,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为小皇妹争取最大的利益化。
而现在想想,若是当众求雨时,还要弄哭小皇妹,到时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那场面是何等的尴尬离奇?他又如何做解释?
正头疼着,书房门被推开了,先是一只小短腿艰难跨过高高的门槛,然后整个人翻了进来,扶苏听见一道奶声奶气声音,低头一看,哭笑不得,伸手向偷溜进来的小胖团子招手,“朝朝过来。”
他抱着刚刚睡醒的团子,顺手喂了一杯水,拿起桌上的糕点让她捧着啃,将下巴抵在她脑袋顶上,满鼻子奶香,温声问道:“朝朝喜欢下雨吗?”
小龙崽动了动小脑袋,亲昵地反蹭回去,深深吸一口气,“喜欢呀,朝朝喜欢!”
她毫不犹豫说道:“感觉好很多了,很舒服。”
小龙崽年幼,表达还没那么清楚,但扶苏知道说的是与之前奄奄一息的状态相比,现在下一场雨好像在她身上降温了一般,嘴唇也不发干了,人也不难受了。
扶苏正思索着如何跟小皇妹说让她求雨的事,只听得小皇妹迟疑道:“哥哥我刚才又做了个梦,梦见那个火宝贝跟朝朝之前一样不舒服,它快死了。”
“是下雨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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