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能坦然一笑而之之时,许多事许多人却已不复当年,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朱丽凤的幸运。
能在反思之后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秦未眼睛有些发酸:“以后咱仨好好的。
其他的别想了,哪怕就咱三相依为命,我也会照顾好你和秦哲,不会让你们睡大街。”
***
秦未又在家里多呆了两天,这两天她陪着朱丽凤把周围转了个遍,特别是家附近的几家大型超市。
秦哲因基础不太好,怕他开学跟不上,秦未给他报了个补习班。
白天去上课,晚上回来秦未有时间就亲自教。
这小子脑子本就好,虽说现在吃药吃的记忆力有些下降,但学的认真,进步也算快。
朱丽凤还是怏怏的,秦未去上班,秦哲又要上补习班,过不几天就开学。
这些天,她天天不是买菜,就是在家打扫卫生。给姐弟俩做好饭,整个人越发没了精神头。
秦未给朱丽晶和朱丽玲都打了电话,让她们有时间帮忙多开导开导朱丽凤。
姐三每天早晚都固定要打个电话。
朱丽凤多次在电话里哭诉,说在京城像坐牢,不多时虚荣的毛病一上来,又说京城人多有钱啥啥的。
一件衣服好几千几万,路上好车多的数不过来。
那姐俩一辈子最远去过潭洲,还是跟着自家老公去,在她们的认知里,潭洲够好了。
你京城虽是首都,再好能好上天去?
全当她吹牛。
再者说坐牢的是你,说好的也是你,让人觉得她像个神经病。
好在是亲姐妹,说说骂骂也不往心里去。
秦未工作忙,怀着孕还这么拼,朱丽凤说她也不听。
智俊泽连着两周没回京城,看得朱丽凤担心半天。
开玩笑,他们一家三口吃的住的,哪样不是靠女婿,要是人家真不要秦未了,秦哲怎么办?
秦未肚子里还有一个,她还这么小,怎么可以离婚。
当女儿的淡定的很,当妈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叨叨,让秦未给智俊泽打电话主动认错。
秦未被老妈烦的要死,干脆以加班为借口,每晚不到10点不回家。
她也是真忙。
这一开年,长原分公司和魔都分公司都提上日程,旭恒因着她怀孕,没带她出差。
让她留守公司,很多重活要跑腿的也不分给她。
算是走了后门很照顾了。
但拿人那么多工资,她心里过不去。
哪怕留守公司,反而比以前更忙,自己给自己揽了一堆活。
旭恒拦都拦不住。
回到家就跟其雨说:“你这表弟找了个好老婆,有责任心,也很上进。”
旭恒在老婆丈母娘面前夸秦未的话,不多时自是以同样的形式传到了王菲耳里。
智玉芳本就存不住话,又疼侄子,在王菲面前各种旁敲侧击的夸秦未。
王菲嗤之以鼻,反正心里打定主意,孩子生下来她也不认,大不了儿子也不要了呗。
话是这样说,挂了电话,又给智丹琼打,旁敲侧击的问秦未肚子里是男是女。
气的智丹琼白眼翻飞,三个月都没有,她上哪知道是男是女去。
人王菲一开口就说,要是男孩生了她抱回来养,女孩别想她多看一眼。
智丹琼特别无语的把王菲骂一顿。
母女俩好生在电话里又吵一架。
架一吵完,智丹琼马上给智俊泽打电话:
“你娶老婆我不拦你,能不能哄好妈,别把我扯进来,烦死了,你们爱生男生女,关我屁事。”
说完也不待智俊泽回话,“啪嗒”电话一挂,直接关机。
没几天自己又撇着嘴去商场买了一堆小娃娃的衣服,还有奶瓶等等用的。
全是大品牌,可着贵的买。
买了也不给人,往家里的柜子一塞。
陈平仲看的乐死了,有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朋友真是人生乐事一件。
智俊泽这次有心要治秦未,铁了心就是不先联系。
哪怕想的要死,每晚睡前拿出偷偷藏在钱包里的相片以解相思,也忍住不先打这个电话。
秦未一开始还很淡定,哪怕朱丽凤天天在她耳旁叨叨,就是老神在在。
每天改干嘛干嘛,以前也不是没冷战过。
时间更久她都坚持得住。
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太折磨人,越发吐的厉害。
每日里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好些次吐得太难受,就跑到洗手间边吐边偷偷流泪。
然后看着一直安静的手机,心里难过的要死。
又一个周六,她终于受不了,气的想立时把智俊泽爆打一顿,想问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和孩子了。
一时脑热,电话也不打,早上出门前还跟朱丽凤说自己去公司加班。
一出了小区径直坐了地铁往火车站去。
到了曲河时已至下午一点多。
午饭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
从火车站出来,公交车公交车没有,只有三三两两的的士走过。
曲河县比耒城还小,但因着靠近首都,街道特别干净,两旁的柳树光突突的,春风还未吹出他们的绿芽。
两旁的房子很矮,但规划的很好,道路也极宽。
路上除了私家车就是电动车,的士司机还告诉她。
这里是世界锻造之乡,法兰基地。
县城里没有公交车,本地人家里没有小汽车的,也都有电动车,地方小,公交车根本用不上。
倒是有小巴公车通往各个村庄,起点和终点在汽车站那边,就是火车站隔壁。
她之前去长原的时候就觉得那地好,平原嘛,不像她老家,哪怕是在城区都有上坡下坡的,坡度虽说不大。
出了城区,农村到处都是高山,平原极少。
曲河县地处晋西省最大的盆地之一,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可能地方小,空气也不似长原和京城污染的厉害,天很蓝云很白。
像是被子一般盖在头顶,低低的,阳光也极暖和。
“姑娘,第一次来我们这吧。”那司机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秦未,笑呵呵的问。
秦未点了点头,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嗯,请问您知道伟业锻造吗?”
她原本是让司机先带她找个地方吃饭。
车子刚开出不远,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知道呀,”那司机一听,表情飞扬,一脸的骄傲,好像那个厂是他的似的:“我们村最大的厂,不过听说老板不是我们这的。”
“你们村?”秦未一脸问号。
“我们曲河县七区一园,唯一的园就在咱鲁家庄,不少外地人都到咱村租房打工呢。
怎么?你有什么人在伟业锻造动旦吗?“
“动旦?”秦未又是一脸蒙。
“不好意思,嘴快,”司机憨憨的笑道:“动旦就是干活的意思,咱曲河话,说习惯了。”
“有家人在。”
“男朋友吧,”那司机一脸的八卦兮兮:“我要不是上不了夜班,也想去伟业干呢,听说他们福利比外面的小厂好,活也稳定。
外面小厂活不稳定,这不,我有时间就出来跑跑出租。”
司机的健谈倒让秦未有些不知所措:“麻烦您先送我去伟业锻造吧。”
“不吃饭了吗?”
秦未羞涩的笑而不答。
“好哩,”那司机又问:“姑娘听口音南方人吧。”
秦未笑笑:“嗯。”
“你们南方妹子好,温柔内敛,不像我们这的女人彪悍的很。
而且我们这边女的结婚后都不上班,日子好过的很呢。
你有眼光,嫁人就嫁我们晋西男人,疼老婆,顾家。”
秦未不由被他逗的心情好了些许,想起智俊泽的种种。
脾气是不好,动不动就摔门走人,跟外面人几句不对头就干架,但人也是真的好。
疼她,连带着对她的家人也好。
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她问自己,
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也许,真的该试着信任他,听听他的话。
***
“小智,外面有人找。”
智俊泽正在车床上干活,机器“嗒嗒”的响着,铁屑从一个半成品的法兰上“滋滋”的往下掉。
很快地上掉了一堆。
车间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冷的要死。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蓝色工作棉服,整个人显的臃肿。
脸上更是黑黑一片,只能看出两只眼睛。
那同事也是故意使坏,脸上笑的暧昧,却不说谁找。
智俊泽都快累成了狗,也懒得去看对方的表情。
只悠悠的问了句:“谁呀?”
“不知道,听说等了好一会了,我刚去外面送东西,门卫老严让我跟你说一声。”
“哦。”
智俊泽关了机器,想着等会还要进来继续干,衣服鞋子都没换,脸也懒得洗,头发也乱糟糟,毫无形象可言。
干重工业就这样,再说了,老婆都不在身边,注意形象也没人看。
一出了车间,先点燃一支烟,边走边抽着。
还没立春,但已是冬末,暖阳里透着春的气息,带着一丝丝香甜。
还没到门卫,远远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心脏像要爆炸,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
他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确信那个背影就是自己那位倔驴老婆。
化成灰他都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