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超脱常人的冷静自持,喝酒容易误事,他是极少沾的,若非酒席庆宴,平时更是不碰。
他如今要喝酒,那事情似乎有点大。
阿福忧心忡忡地给他倒了小小一杯,但是看他的目光,似乎还后悔倒多了。
贺惜朝失笑地摇了摇头:“酒壶放下,你下去吧。”
“这……少爷,您身子不好,酒最好不要沾,或者咱们先吃点东西?上碗面?”
“哪儿那么多麻烦,让你下去就下去。”
“哦……”阿福一脸犯愁,缓缓地放下了酒壶,往门口去,然而还没迈出门槛,就听到贺惜朝又吩咐了一声:“我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太子。”
阿福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想去太子府找萧弘的念头顿时打散,讪笑着回头行礼:“是。”
就如阿福所想,任何的艰难抉择都没有难倒过贺惜朝,就是面圣那天,他也是冷静淡定。
可是今日,他犹豫了。
酒,能冲淡他的理智,给予一份冲动,让他做出一个选择。
辛辣的味道从喉管缓缓流下,从舌尖一路淌到心底,渗透进血液,冲刷着那份冷静。
他袖子里的契书如今就放在桌上,摊开在面前,他的目光就盯着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相比起这份走私红利的契约,其余的那点礼皆不重要。
他抬起手便仰头喝尽杯中酒。
“咳咳……”这辈子的应酬不多,不沾酒,身体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稍有过猛,就呛了喉咙。
坚定的眼睛浮上一抹水雾,带起了藏在眼底的挣扎,还有一丝害怕。
那是对未来,万劫不复的害怕。
他伸出自己的手,这辈子的贺惜朝衣食无忧,养的很细致,手指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如今名望如他所想有了,地位正在节节攀升,名利一点一点在实现,其实真像李尚书所言无需这么毅然决然,做一个孤臣。
疯了!
赌徒押注总有几分把握在手里,而他将身家性命全部压上,与世人为敌,赌的却是未来帝王的那一片心。
贺惜朝觉得自己真疯了!
人只会越活越聪明,而他却越活越天真,将生命的绳索握在了一个人手里。
那人一旦放手,他便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贺惜朝眯起眼睛,昏暗的灯光,反射出唇上的一抹水色。
壶中的酒倾倒进了酒杯,水声在寂静之中清晰可闻,他看着荡漾的酒液,低声问道:“敢问,倾我所有,赌你不辜负,值不值得?”
*
贺惜朝已经是四品鸿胪寺卿,有了上早朝的资格。
哪怕位列末尾,却也迈入了重臣的队列。
年前这最后一日大朝会,按照惯例,只要不是刻不容缓的大事,都不会再拿到朝会上来添堵烦忧。
谁都想过个好年。
如今战事已平,的确没什么重要之事,除了……
众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末尾撇去。
贺府毫不忌讳地收礼,却一直没有见动静,从开始到现在,弹劾的奏折已经络绎不绝地进了内阁,到了御案前。
帝王虽没有做出任何决断,然而也没有直接退回,可见还在等待。
众人只当贺惜朝另有打算,可这已经是最后一日,难道真要留到年后?
太过明目张胆,多数人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