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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了想:“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学。”
  这一刹那,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如同风拂过一样,这样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让他突然明白了驱使他翻出学校来找他的动力。
  既然可以自己学,又为什么这么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呢?
  鹿行吟指尖有点发烫,他垂下眼,忽而又改了口,轻声说:“我……我先回去了,宿舍要查寝……”
  反复无常。顾放为心想。
  反复无常的小计算器。
  顾放为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想笑,他耐着性子逗他:“那你自己学,准备怎么学啊?”
  鹿行吟认真总结:“我的基础不好,初三开始上英语课,比s市进度晚一年,题目看不懂,所以先背单词,从初中到高二现在的全部背完,然后按板块做阅读理解……”
  “嗯,还有听力呢?”顾放为说不上来哪里好玩,就顺着他的话接着问,眼底似笑非笑,“是不是要跟读呀,买原声带自己听呢,我有个sweetheart甜心英语学习系统……”实则是改造过的橡皮擦和好记星英语词典。
  那眼底的笑意弥漫进心底,轰然炸开,只听得见心跳。
  他在逗他。
  鹿行吟松开手里的牛奶杯想站起来,垂下眼说:“我回宿舍。”
  顾放为却挡在他面前不让动,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一伸,就将他轻轻按在沙发上,用身体禁锢住,那指尖掠过他乌黑柔软的头发:“怎么这么乖啊你,会不会贪心?”
  鹿行吟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晶亮的眼眸,里边依然是他的影子。
  顾放为勾起唇角,“贪心就是——”
  鹿行吟抬起眼,看着他凑近了,指尖不烫了,却开始有些发抖。顾放为身上的沐浴清香和灼热体温倾覆下来,和灯下的阴影一起没顶。
  他下意识地要躲,却没有躲开,顾放为扣着他的肩膀,伸手用沙发上的空调被把他包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让他动弹不得。
  “哥哥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他听见顾放为说,桃花眼眯起来,淡然又散漫,听不出真假。
  顾放为把他拉起来,半抱着他往里推。
  桑蚕丝的空调被滑,他就扣着他的肩膀不松开,半哄半抱地推他进卧室:“先睡啊乖。你现在跑回去是想送给宿管抓你离校吗?”
  “你要知道多少姑娘想得到你这个位置,小计算器。”他顺势在他身边躺下,无聊又去捏他的脸,“有我当哥哥,不仅可以给你补英语,还能和你同床共枕,同进同退……”
  鹿行吟把他的手拿掉了,塞回被子外。
  他说:“那,你能回去考试吗?”
  少年人清清亮亮的声音响在空旷的静夜里,接着是一阵沉默。
  顾放为瞥他:“小计算器,你觉得我需要考试吗?”
  鹿行吟不知道是不是困了,他侧躺着面对他,眼睛却是闭着的,像是时刻准备入睡。他的声音小而轻:“不需要,但是想你去,感觉这样会好一些。”
  过了一会儿,又轻轻补充:“创业,很难吧。”
  “今天,一班的陈老师印了提高班的试卷,我给你拿了一份。”
  顾放为这次却没有再笑,他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虽然依然是散漫淡然的,但是其下却多出了几分危险的冷厉:“哥哥的事,你乖一点,不用管。”
  鹿行吟睁开眼,看了他一下,随后“哦”了一声,在空调被里钻得更深,不说话了。
  电扇嗡嗡地开着,显得这阵沉默更加寂静。
  鹿行吟安静地躲在空调被里,缩成一颗白净的小团子。
  顾放为随手关了风扇——他刚洗了电路元件,开着电扇小风等吹干,噪音消失了,寂静却更加刺耳。
  顾放为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小家伙?
  *
  深夜,顾放为做了一个梦。
  具体梦的是什么他已经不清楚,只记得呼吸间的血腥味,“咚”的撞击声,仿佛那一声撞在他自己的头皮上,昏暗的巷路里有人说:“都没有马上死,跳下来还爬了一段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是前几天来闹事的竞赛生么?现在学生心理这么脆弱了,不就是考了个第二么,多少人想考第二都考不到?”
  呼吸声、人影、小巷的灯影一起在梦里散乱,窒息感逐渐上浮,他无法行动也无法说话,只能看着地上的死人,安静地凝望着他。
  是鸽子的眼睛,纯净,带着神性。
  “咔哒”一声,他身边的鹿行吟翻了个身,指尖碰倒了床头的一个小摆件。
  顾放为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
  他呼吸有些颤抖,转脸去看,朦胧间才看到身边还有一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
  是鹿行吟。
  他的世交小弟弟。
  顾放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了很久,如同发条用尽的机器人。
  很久之后,他才放轻手脚下了床,打算去冲个澡。
  他下床时鹿行吟醒了,少年人扒着被子,有些困倦,还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顾放为?”
  “没事。”顾放为勉强笑了一下,“你睡你的,哥哥想起有一件事要做。”
  冷水的刺激让他全身打着冷战,却也将那些破碎的梦境余韵一起消除了。
  顾放为开了客厅的小灯,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又是愣了很久,随后看见桌边已经冷掉的牛奶,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块小饼干。
  饼干盘底下多了一份订在一起的、薄薄的试卷侧,顾放为拿起来浏览了一下,见到是一些比较初级的竞赛拓展题,数学和理综的。
  他又想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是鹿行吟拿给他的。
  这家伙还睡在里边,顾放为后知后觉自己之前的语气像是有点凶。
  也不知道鹿行吟生没生气。
  他一般都不管弟弟妹妹们是否生气,哪怕带着玩的时候,他也是敷衍式的。弟弟妹妹生气了哭了,和他有什么关系?总之是他们非要跟过来玩。
  “真麻烦啊。”他轻轻说。
  桌边有笔,他顺势拿了起来,却不写题,只是把那些单面印刷的试卷翻过来,将背面当成草稿纸。
  遒劲锋利的笔迹在上面落下。
  “英文版小计算器版本改进日志。”
  “调整了bug:背单词。修改为:不需要背单词就,抛弃低效率的提分方式……”
  他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最后懒得写了,最后一行写上:“以下略。直接来问我。”
  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的赔罪还不够,又很小心地在旁边画了一个漫画版的计算器和倒霉小人,小人头顶冒着一个气泡:“归零,归零归零,不开心归零……”
  第23章
  鹿行吟凌晨五点被顾放为叫醒:“起床了小计算器, 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走读生因为离教室更远的原因,起床时间也要比一般住读生早。
  鹿行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穿衣爬下床, 然后用顾放为下楼给他买来的洗漱用品洗漱。
  他什么都不说, 眼皮子也沉沉困着像是随时要睡倒过去, 顾放为说什么他就点头, 带他出门他就跟着去,更乖了。
  顾放为伸出手指, 准确地捏住他的脸——鹿行吟瘦,脸颊却带着一点点婴儿肥, 捏起来手感也很好,软乎乎的。只是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瞅过来的时候, 却意外的有些清冷不可靠近。
  顾放为不管这么多, 他捏了捏后压低声音说:“小计算器——开机。”
  鹿行吟把他的手指拿了下来,像昨晚那样,塞回他的口袋里。
  他带他去吃辣骨面。
  老板拉好面随手一抛,乳白的面条在沸水里滚过沥干, 过凉水, 跟着浇上滚热的辣子浇头,噼里啪啦的油煎声炸开一会儿, 再兑入熬煮好的骨汤。
  骨汤上漂浮着鲜红的辣椒碎和提鲜的紫菜团, 吃一筷子, 热气腾腾的浑身都不冷了, 困意也驱散了。
  顾放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招呼一声,老板就送来了凉碟和免费的热豆奶。
  鹿行吟也有些饿,吃了很多。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凉拌海带丝,加了香油,香甜爽口。
  顾放为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鹿行吟捧起汤碗喝汤的时候,他碗里还有大半没动。
  顾放为的吃相很好,他穿着白毛衣,外面随便搭一件黑色外套,吃面条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也不发出任何声音,碗边连溅出来的油花都没有。
  他看他吃完了,只是把自己碗里还剩下的面条调给他,又说:“老板,加一碟海带丝。”
  看到鹿行吟清澈的眼睛望过来,顾放为哂笑:“这不是我平常吃饭的时间,你吃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鹿行吟才知道顾放为没打算进校门。
  周围三三两两的都是走读学生回校,还有老师们驱车开进校门上班,烟青色的晨雾中,顾放为说:“送你上学,我一会儿去镇上邮局寄点东西,乖乖的。”
  青墨七中因为在郊外的缘故,和不远处坐落的一个小镇毗邻。学校里没有邮寄点,学生们如果平常不回城里,都要搭公交车去小镇上寄取。
  鹿行吟点头。
  顾放为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又将一册订好的纸张轻轻塞进他怀里:“学英语,照我上面说的做。我小学三年级转去a国念书,刚过去时什么都听不懂,比你惨。”
  他的桃花眼弯起来:“去吧。”
  时间还早,鹿行吟去班上时,教室里还没有人。
  他刚打开灯,忽而听见身后有人走进来,接着他看见了一个身材娇小的成年女性,穿着教师们的正装和黑色高跟鞋。如果不是这身套装,看脸,他几乎以为这是他的同龄人。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27班这么早有学生来,对他笑了一下:“来早自习?你叫什么名字?”
  鹿行吟报了名字,随后明白了什么:“您是……新班主任?”
  “我姓谢。”谢甜笑眯眯的。“鹿行吟,这次班上第一是吗?生物考得不太好啊,要加油,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老师,我办公室在生物组靠里最后一个,宋老师隔壁办公桌。”
  鹿行吟说:“好,谢谢老师。”
  随着慢慢有学生来教室上课,谢甜的出现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学生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一片压不住的兴奋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