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半步多,灯光是最昏黄黯淡的,站在这最高的阁楼之上,望着一黑到底没有任何光亮透出的半步多天顶,再看看楼下一片不算尖锐但也并不柔和的景象,以及来来往往的妖魔鬼神,却可以让人安静下来,变得心灵平静。
我见山怪阿大说到白胡子老和尚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对,他体内的气息也紊乱了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要是一时之间想不通,那是铁定要走火入魔的。他虽然是山怪,但是他本性应该不坏,否则不会有柔和下来憨厚的面相。
拉着他硬是跨过了纱帐,我指着眼前的景象给他看。再大的苦难也已经过去了,静下心来,如果他是真的准备好要把自己的心魔讲出来的话,就要做好面对过去的心理建设,也许他只是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不看玩个预约什么的吧,结果木娘子正好要整余江蓠,就顺手把他推上来了。
推上来这下就好了,什么都没有想过,就有人坐在你的对面,和你说,把你的苦难史讲一遍给我听。山怪没动手打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老坐着对人身体不好,阿大,你不会怪我擅自就把你拉到这边来了吧。”我笑着问阿大,顺势就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然后,我在对面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如果我的视力没有退化的话,那片衣角绝对是余江蓠独有的。
而现在我的视力退化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我该说点什么?还是专心致志地听阿大讲话吧,讲完话就可以见到余江蓠了。
我更加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了栏杆上,半步多的楼梯栏杆很高,除非是像小黑小白那样,把沙弥香提着往楼下扔,一般身高的人和神,就算是阿大这样的,也不可能不经意间摔下去。在这样不经意间开拓的视野之中,我看见了余江蓠对面的人,一身招摇的红衣的木娘子。
余江蓠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面孔冷硬,但是木娘子却是半点都不害怕了,反倒还娇笑了几声,朝着我的方向指了指。我瞬间瞪大眼睛,差点被阿大拍肩膀拍出毛病。
“池浅姑娘,我现在很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走火入魔的,池浅姑娘?”他拍着我的肩膀,我看见了他眼里清晰的疑惑,阿大还真是憨厚,完全没有想到我正在不礼貌地走神啊。我的负罪感一秒钟之内飙升到了最高值,然后在余江蓠转头过来的时候,立刻降低成为负数。
余江蓠他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又往我们这边走了呢?
不出我所料,这边的路上来只有一条,我还没有什么反应,阿大倒是先跳了起来。他觉得余江蓠对他的威胁很大,甚至在背在的手上,他举起了他的武器,一把硕大的石斧。
就是这块石斧有点脏,除了绿色和黑色的青苔痕迹,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小小的斑驳,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铜锈过的青铜器。
“阿大,你先别动手,他,他是我丈夫,不会伤害你的。”余江蓠的气息太过凌厉,除了对我友好,其他人大概也就只能得到他的这般态度。毕竟在高手眼里,半步多中的大多数都是蝼蚁吧。
我先拦住了明显不是余江蓠对手的阿大,迎了上去。
“余江蓠,你这是,跑这儿来干嘛,不是说好了下楼去的嘛。”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就是觉得纳闷,你下楼就下楼,和木娘子说什么话咯,木娘子事情那么多,你就别烦她了呗。
余江蓠没理睬全身戒备的阿大,拉着我的手进了阁楼里面,他的手一挥,四周的纱帐就和半夜里一样,全都服服帖帖地落下,变成了玻璃一般的窗户似的。
“喂,外面的,你进来。我刚才问过这半步多的木娘子了,木水心说我可以陪在池浅身边,这规矩随时都是可以改的。你继续吧,我不听。”
这一招,我竟然没有话说。木娘子自己开了阿大这个先例,余江蓠要真的干出些什么,木娘子就绝对是挖了坑还得把自己埋了的典型。
阿大的眼珠子在他脑袋上的眼眶里转了几圈,才算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跪坐在我和余江蓠的对面,坐姿似乎比我还要标准许多。
“池浅姑娘,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很认真地问道。
这个,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只是晚饭时间推后,休息时间推后,明天早上补回来就是了。
余江蓠拉住我的手,举起我的手指把玩,我动了动那根被他握在掌中心的手指,强制性要求我竖中指干什么,余江蓠今天的状态就没有对过。
“你知道就好。”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和阿大同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没事,阿大,你说吧。”我鼓起勇气瞪了余江蓠一眼,阿大的心情才刚平静下来,你做什么幺蛾子。
余江蓠不屑地瞥回我,到时候你就知道是我在作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作妖了。
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我转过头继续煮茶,余江蓠见我把手收回去了,他就随手找出了一张纸来,举起毛笔就开始作画。
阿大喝了一口我递给他的茶,又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余江蓠,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大这才慢吞吞地张嘴。
“那个老和尚应该是快要饿死了……”
深山野林之中,一座破败的寺庙,里面的和尚快要饿死了,这是多么稀奇的事情,毕竟现在很少会有人愿意住在深山里头了。况且按照阿大的说法, 他们山精所待的丛林,似乎是和原始森林差不多的地方。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忽然出现一个和尚。
除非……除非这是个修行之人,专门走到这儿来的。
阿大作为山精的代表,上前去询问。他们保持着最原始的信任,也觉得这个人需要帮助,却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和尚,他们的这种做法,有可能是致命的。
“喂,老师傅,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阿大揽住老和尚的肩膀,担心地问他,见老和尚没有反应,他又加大了声音问了一遍。
“半步多,半步多……”老和尚梦呓之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