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点点头。他们总喜欢拿前世说事,偏偏我对此一窍不通,一聊到从前,便如同三魂七魄统统消散,装个透明人都显得累赘。
“嗨,木娘子,你好。”我礼貌地挥了挥手,总觉得自己的姿势在这古朴的半步多里有些奇怪。整座客栈的建筑全部都是木头,空气里还飘着木头的香气,有让人安心的奇效。
木娘子用她那涂得鲜红的指甲握住我的下巴,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把我现在的样子死死地刻进脑子里去一样。
半晌,她才幽幽地开口。
“哟,原来你真失忆了,变得跟只小白兔没什么两样。算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怪你这臭毛病了。走吧,既然来了,就来看看你带来的命案。”她慢慢转身,找了个方向,带着我们上了楼。
木娘子看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泼辣美人,只是我没想到她的脚力如此之好,没走几步就把我们都甩在了身后十几步的位置。
沙弥香并没有急着去追,他扯着气喘如牛的我的手臂,也不按照木娘子的方向走,拐了个弯,我们又走上了另外一条楼梯。
“池浅,你别听木水心的。木水心就喜欢胡说八道。半步多本来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再加上现在的神和魔,甚至是些大妖都不愿意踏出自己的地盘一步。所以说,半步多虽然说起来是交界之处,但是来来往往最多的,还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地方天天都会死人,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他对木娘子之事非常了解的样子,不自觉间脚下又快了几步。
“快,我们走得快些,让那娘子知道,我们也是不好惹的。”
我被他拖着,不得已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虎虎生风,幼稚的加速的后果便是,木板楼梯发出沉重的脚步声,那些亮着灯的房间却没有一个人探出脑袋前来打探。
沙弥香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指着前方的拐角,示意我赶紧拐弯,随后轻蔑地说道,“人类对这里而言,何其脆弱。半步多从来没有白昼,漫长的黑夜底下铺陈的皆是罪恶。想要在这种地方保命,有钱是不够的,只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才能长命百岁。”
“该死!”他停下脚步,我一撞上来就看见了一个艳红的身影。
怪不得沙弥香顿时气成这样,我们这么拼命追赶,甚至还抄了小路,却依旧让木娘子快了一步,这对于小孩子脾气的沙弥香来说,就是小孩失去了他喜爱的糖果,没有现场发作,应该是给了我面子吧。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木娘子站在房间的门口,半天没有动弹。沙弥香等不及了,他大步走上去,嘴里还嘲讽道,“大名鼎鼎的木娘子,这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吓着了啊。”可是等他也走到那房间门口,他也皱起了眉心。
“池浅,你过来看看。”他冲着我招招手。
其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我的脚步朝着那处房间移动的时候,心里在哭泣。从房间里传来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大脑和我的胃,反呕的欲望,特别强烈。
当我看到房间里的那一幕的时候,我直接转了个身,任凭沙弥香再怎么喊也不肯回头了。
房间里布满了红线。这红绳仅仅比我的小拇指要细上一点,缠绕满了整个房间。在屋子的正中心,悬着一个穿着鸳鸯戏水嫁衣、头戴金灿灿凤冠的女孩子,看脸的话,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她的身体在空中呈大字型摊开,缠绕着她四肢的红绳都深深地嵌进了血肉里。
也许,这红绳是被这个女孩子的鲜血一点点地染红的。
她的足无力地垂下,腰部被红绳死死地勒住,好好的人,腰竟然只有成年男性的大腿粗细。脚下悬空之中,还有鲜血从她的身体里,从那身火红的嫁衣里头流出,一滴一滴,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溪。
最为恐怖的是她的表情。由于戴着凤冠,长长的及腰头发全部都梳了起来,垂在脑后。她的脖子被红绳勒住,迫使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房间门口处的视角之下。
涂抹了的胭脂都已经晕开,露出了一块块化妆品之下斑驳的青白色皮肤,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大门,眼珠都似乎要弹跳出来,仿佛每一个走过这大门的人都印在她的漆黑瞳孔之中,她在看着你。她的额头是冒出的青筋,似乎也有血管崩裂的模样。
她的嘴巴长得很大,涂了足够多的口红,血盆大口来形容也不为过。嘴角被生生撕裂,红色的血肉裸露在空气里,一条舌头从她的嘴里伸出,伴着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一直垂到她的下巴更加下面的地方。
正常人的舌头不可能如此长,那条舌头是被一条红绳硬生生从嘴里扯出来,一直拉下去的。
红色的灯光映照下,厅堂里那对燃烧着的龙凤红烛的火光就像是坟墓里幽幽的鬼火,伴随着女孩子摇晃的身体,露出一点点渗人的眼睛一般。
浓郁的血腥气和不知道是什么骚味的东西的气味一齐往我的鼻孔里钻,我一退再退,从没见过死得如此凄惨的模样。我的爸妈是被生生撕开身体,我没有见到完整的尸体还没有这么恶心的感觉,可是如今,想起曾经惨死的父母,再看到这样一个几乎支离破碎的女尸,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残忍,我差点没把我肚子里的五脏都给吐干净。
“这下糟糕了,我还真得去查查谁是凶手了。”木娘子看着房间里的景象,语气淡漠得就好像她看见的和我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样。
“怎么,半步多每天都有人去死,你就今天发过言。”沙弥香不知道从哪儿去了一根木棍,我稍稍做了心理建设抬头的时候,他正好举着木棍去戳了戳那挡在房门前面的红绳。
“咔。”
一声轻响。
红绳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了外力介入之后,它们就开始了短暂的抖动。
沙弥香举在手里的木棍被他放了下来之后,应声而断,断口非常整齐,就仿佛有一把砍刀直接把木棍劈成了两半。
“切,这绳子可是好东西,真是可惜……”手里忽然燃起一团火焰,沙弥香的脸在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后面,露出一个恶趣味的微笑。
魔鬼的瑰丽。看见他的笑容,仿佛带着一股纯天然的诱惑,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沙弥香手上的那团火焰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