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叫唤把榻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薛长峰瞥了一眼薛子钦,沉声道:“出去。”
但这声音过于虚弱,以至于薛子钦都不觉得这是自家老头子的声音。
他平日里一直老头子老头子的叫着,而现下,薛长峰真的好像成了老头子。
“我和央儿还有话说,钦儿你先出去。”薛长峰很是吃力地道。
薛子钦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便带上门,就在门口站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毫无准备,甚至他现在还觉得,薛长峰只是在装病,为了打消皇帝的某些念头。
没过几息功夫闵秋便也到了门前,薛子钦神色间的慌张他都看在眼里。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站在薛子钦身侧,陪他等着。
第168章
“老将军他……”闵秋欲言又止地开口,想询问里头的情况,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合适。现下薛子钦即便垂着头,他也能看见那满脸的惊讶与错愕。
“我不知道啊。”隔了几息功夫,薛子钦才如是说道,随即他仰起头,盯着空荡荡不见云也不见日头的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地道:“钟倚……钟倚呢?钟倚跟着回来没有?”他说着,转头看着闵秋,十分焦躁。
闵秋闻言,思索了一阵道:“……在!在城外,在驻军地。”
“城南还是城北?”
“都不是,当时他说在湘城有旧识,所以住在他朋友那儿。”闵秋道,“钟倚跟老将军关系甚密,便由他去了。”
薛子钦急切地双手搭上闵秋的肩头,大声问:“在哪儿?他朋友在哪儿?”
“在……城南的医馆,叫……叫……”闵秋话说到一半,死活也想不起钟倚提过的那间医馆究竟叫什么名头了。薛子钦却再没了耐心,转头就走。
“将军?!”
“你在这儿守着!”薛子钦头也不回,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闵秋跟着迈出两步,闻言又停下,只能看着薛子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跟着薛子钦这些年,从薛子钦说的话里头,他一直以为薛子钦对薛长峰不过是趋于“知恩图报”而不得不从。更多时候,薛子钦都对老将军的命令阳奉阴违,虽然没惹出什么大麻烦,但确实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头是不服的。
而如今看着他如此焦急地前去寻找钟倚,之前的猜测好像都出了错,兴许薛子钦内心里,再怎么着,也把这义父好好当着亲人,只是平日里看不出来罢了。
他再回头看看薛长峰紧闭的房门,到底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眼下人还在,心里总是生不出什么太多悲哀的滋味。
莫说是跟薛长峰接触不多的闵秋是这般想,就连薛子钦自己,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这么多年,谈及亲属家人,他会想到宋总管,也只有宋总管待他像是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疼爱。
那时候他就觉着,以后若是能出人头地,定会为这个不是生父却胜似生父的人尽孝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宋总管死的时候他还只有八岁,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于饥荒。
然后薛长峰搭救了他,他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却在军营里苦不堪言,直至他自己出人头地,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薛子钦。
薛子钦原以为,他对薛长峰不过是因当日救命之恩,才勉强称他为父。
到了今日,薛长峰突然危在旦夕,他才明白,也许他和薛长峰的感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淡泊。
薛子钦眉头紧皱,快步到马房牵了马便朝着将军府大门去了。岑黎云正在外头着急地安排着府里的大事小事——眼下薛长峰大概是不行了,傅央正在照顾着,府里的事情理应由将军夫人主持,尤其是薛长峰的后事,她也得着手准备好。
她正跟下人说着话,薛子钦拉着缰绳便火急火燎往外走,恰巧自她身边经过。岑黎云下意识唤住她:“将军!”
薛子钦却像没听到似的,脚步都未曾停顿半分。她跟着走上前几步,只看见薛子钦一出府门,便飞身上了马,不带一丝犹豫地离去。
心头有些针扎似的疼,岑黎云自顾自地摇摇头,只当是现下薛子钦心急如焚不免忽略了她,不作多想。
城南里的大医馆也就那么两家,既然不知是哪家,那便干脆一间间问。他策马疾行,惊到了不少路人,也不管不问。直到抵达第一家医馆,薛子钦下马重进里头,一掌拍在柜台上大吼道:“钟倚!钟倚!给我出来!”
医馆的掌柜看着他这副派头,吓得睁大了眼,还以为自家医馆惹了什么事儿,哆哆嗦嗦道:“公……公子……你……?”
薛子钦伸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把人半个身子都拉出了柜台道:“把钟倚给我叫出来!”
“公子……小的不知道什么钟倚啊……”
掌柜的话音刚落,他衣襟一松,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公子已经出了医馆。他探出头,还有些惊魂未定地往门外看了看,眨眼间人已经不见了。掌柜的哆嗦着感叹一声:“这什么人啊这……”
薛子钦便以这个势头,又到了第二间医馆,如法炮制,还是没有找出钟倚的踪迹来。他松开小厮,站在柜台前
第二间医馆的大夫看着他如此焦急,也不计较他先前的失礼,反倒是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