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哪是说得完的呢?
大家都不敢多说话,只默默地让贾二入土为安。
光是个土包,魏麟总觉得不像个坟。人家的坟怎么着也会有块碑,上面刻着名字,还有立碑人的名字。他不知道里头有何说道,保不准就跟圈地似的,总要写了名字,才承认这块地归了这个人。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做块牌子,好让贾二睡得也安心,莫让孤魂野鬼欺负了他。
贾大坐在土包前,一直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赵志楠填完了土包,像模像样地跪在土包前,打算给贾二拜一拜,尽一尽哀思。他正打算拜,魏麟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等会儿,等会儿,不能就这么拜。”
赵志楠不解道:“这儿也买不着香啊……”
“我不是那意思,再给贾二立块碑吧。”魏麟解释道,“石头的我们肯定弄不好,就木头的吧,你去砍树,我给它修平整了,让也儿刻字。”
江也对此倒是有些疑议:“为什么我刻字?”
魏麟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应该都是亲人给写上的吧,但你瞧贾大那样子,字好不好看另说,肯定是干不了活。”
江也本站在一旁,闻言他垂眼看了看贾大,人跟失了魂似的,现下让他做什么肯定都做不了,魏麟说得也有道理。但江也可没操办过丧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开口问了问:“你们谁办过丧事?要么还是按规矩来吧,怕我们乱来,对死了人不好。”
魏麟摇摇头:“去办丧事人家里讨饭我倒是去过……”
“你真做得出。”江也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有些期待地看向赵志楠,“你呢?”
赵志楠也摇摇头:“我以前邻居家倒是办过,我爹娘都在呢,爷爷奶奶老早就去了,我也不知道……”
江也有些无奈,长叹了口气,赵志楠却又说道:“不过大概就是那回事吧,披麻戴孝,上柱香什么的。”
“披麻戴孝肯定是贾大来,但现在没条件啊。”魏麟皱着眉说道,“先这么着吧,我们去砍棵树,也儿你在这儿陪着贾大啊。”
“好。”江也点点头同意了。
魏麟两人动作很快,没半个时辰,就真的弄出块平平整整地木头来,交给了江也。魏麟给他的时候还补上了一句:“写的有文化点啊。”
“哦,好。”江也低着头,接过木头,随便找了个棵树便坐下靠着,魏麟还十分贴心地给了他一把匕首,以免长刀不方便。
刻字这功夫挺花时间,江也足足一个时辰才弄好。
他把那木牌上刻字留下的木屑抖了个干净,抬眼一看,贾大还坐在地上,赵志楠和魏麟离得稍微远些,两个人蹲在地上也没说话,看着像是各自在想自己的事情。
江也站起来,这才察觉手都刻酸了,他拿着木牌轻手轻脚地走到魏麟身边,递给魏麟:“喏,弄好了。”
魏麟一下回过神来,接过木牌拿在手里看了看。
木牌上就刻着简简单单四个字:“贾二之墓”,那字吧,还刻得毛毛躁躁,一点也不好看。他有些嫌弃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冲江也小声说道:“你这刻的也太难看了吧……”
“你行你上。”江也一脸坦然,反正魏麟怎么挑剔他也不会重新刻的。况且写字好看,跟刻字刻得好完全是两回事,他是会写字,他可没说过他会刻字。
魏麟无奈,要他再重新弄个他也不见得弄得比这个好。没办法,他只能拿着木牌起身,走到那埋着贾二的小土包前面。赵志楠跟着过去,率先在土包前又挖了个小坑,魏麟把牌子放进去,又把土填上。
贾二的坟也这算是弄完了。
魏麟走在贾大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赵志楠,十分自然地就在贾二的坟前跪下了。
“兄弟,你一路走好!”他说着,双手抱拳,朝着木牌拜了拜。魏麟看着他的样子,也走过去,学着赵志楠的模样,说道:“来世魏大哥定会好好照顾你。”
江也虽然觉得双手抱拳有些怪怪的,可如今这情形,一切从简,心意到了就行。他便也在一旁跪下:“你安息吧……”
这话说得无力,听着也敷衍。
可江也心里一时间浮现了千言万语,怎么挑挑选选都觉得不好,最后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成了这简单的四个字。
也许这话不是对贾二一个人说的。
无论是之前,还是这次,战场上死的人太多了。像是曾经跟
他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的林剩,在函州之战后也不知去向,多半是死了。从军这条路上遇见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说不上哪一天就死了,而且也许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只能在乱葬岗里火化,他们的亲人远在他乡别处,谁又能当时说上一句“安息”呢。
也不知道这祭拜究竟是为了安抚刀下亡魂,还是为了安抚活着的那颗心。
过了半晌,一直像是悲伤过头而神智不清的贾大突然说话了:“你们先回营里吧,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赵志楠是个直肠子,当即就开口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是啊,逝者已逝,你别折磨自己。”江也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