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凉凉的,好舒服。阿绵更乖巧了些,如小猫儿般蹭了蹭。
少年却已经不着痕迹收回了手指,淡去眼底那一丝恍惚,果然,很软。
第七章
直到与少年告别,阿绵还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他的背影,故意问道:“三哥哥,怎么你的皇叔和你一样大呀?”
三皇子却不想多谈这件事,用了最简单的答案敷衍阿绵,“这有什么稀奇的,皇祖父的老来子而已。”
见宫人都是一副不敢多言模样,阿绵便没有再问,毕竟这可能涉及到皇家隐私,她虽然小也不好知道的太多。
等三皇子带她玩了一圈回宫,再见到柔妃时阿绵就听到这个美丽温柔的小姑母对她说:“你阿娘已经回去了,让你在宫中待几日。”
阿绵呆住,她娘会放心让她在宫里住?
柔妃想着她人小不曾离开母亲,怕她哭便道:“姑母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你玄昕哥哥陪着,阿绵不想待在这儿吗?”
正好有宫人端来一碗糖蒸酥酪,奶母喂了阿绵一口,又甜又软的点心简直滋润了她的心田,当即道:“想~”
全然一副好哄的乖孩子模样,柔妃摸了摸她的头,吩咐宫人在她榻上再备一床锦被。
阿绵就这样在宫中住了下来,如柔妃所言,在这里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限制,想吃什么玩什么只要说一声就有专人奉上。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有点想自家爹娘和那两个蠢哥哥了,只是也不知柔妃留她在宫中小住到底是为什么。
这日阿绵睡到日上三竿,在宫人服侍下洗漱好就奔去了主殿,一般这时柔妃已经在等她一起用膳了。
才进去就看到两个陌生人,年纪大的妇人大概五十多岁模样,笑得阿谀谄媚。年纪较小的那个应该及笄不久,生得一副惹人怜惜的好样貌,正是花儿一般的年岁,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白皙的脸蛋嫣红,正用紧张期待的眼神望着柔妃。
见到阿绵,妇人露出祥和笑容,“这就是阿绵了吧?我是你姨祖母,快过来让姨祖母瞧瞧。”
阿绵茫然地走去,对这两人毫无印象。柔妃见她们主动套关系,只得解释妇人是老夫人的姐姐,小的那个则是她的庶女,算起来也是阿绵的一个表姐,不过关系的确差得很远。
阿绵乖乖打过招呼,这位姨祖母就褪下手上的银镯子硬要套到她的小手腕上,道这是见面礼。
见阿绵手腕都被拉扯红了,柔妃皱眉将阿绵叫到身边,“阿绵还小用不了这些东西,姨母还是自己留着吧。”
妇人讪讪收回手,又道:“那我刚刚说的事情,娘娘可……”
柔妃命人给阿绵呈上早膳,瞧也不瞧她道:“宫女一事自有专人司职,我并未掌管这一块儿,恐怕也不好擅自将铃儿留在身边。”
“娘娘是一宫之主,怎么会留不得。”妇人急了,拉过少女的手,“我也不求娘娘给她多好的位子,我家铃儿自小仰慕娘娘,只希望能待在身边服侍左右。而且铃儿什么都会,膳食绣花唱曲儿她都会,娘娘平日若是闷了,让铃儿给解解闷也是挺好的。”
名为铃儿的少女也连连点头,生怕柔妃不留下自己。
她们如此急切的模样,便是好脾性的柔妃也觉得有些恶心了。打着服侍她的幌子,可谁不知她们真正目的呢。
不过是看她近几年来恩宠渐淡动了心思而已,但是连程家都没想过这种事,老夫人堂姐家倒是亟不可待地给她送人来了,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铃儿见柔妃不为所动的模样,便拿出了一方绣帕,帕子上活灵活现地绣了一只仙鹤,仙鹤单脚站立双翅展开,正是欲登天的模样。看得出绣娘绣工极好,仙鹤如同活的一般,看得人总觉得它就要从帕子上飞出来。
“阿绵,这个帕子喜欢吗?喜欢姐姐就送你了。”铃儿柔声诱哄阿绵。
阿绵瞧了一眼,奶声道:“不好玩儿,没有阿秀前几日给我绣的小狗扑蝴蝶好玩儿。”
小狗扑蝴蝶……铃儿默,心道果然还是孩子没什么审美。
柔妃气笑了,说不动她,倒来打阿绵的主意了。阿绵是他们程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二哥二嫂的心肝宝贝儿,岂是她们能随意利用的。
她喝了口茶,悠悠道:“既然姨母执意如此,那就让铃儿先在我身边待一段日子吧。不过宫规严明,铃儿还是要本分些才好,若是被人抓到违反了什么规矩,我也不好出面的。”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妇人大喜,这件事说了也有好一段时日,没想到今天柔妃居然松口了,她们终于不算白走这一趟。
虽说是老夫人的外家,但实际上她们家世与程家根本没法比。好不容易借了这层关系得以拜见柔妃,她们怎能不好好利用。想到自己家中也可能要出一个娘娘,妇人脸上满是止不住的欢欣。
送她出宫的大宫女初心瞧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屑地撇了撇嘴,想借她们柔妃娘娘上位,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少女铃儿暂时在宫中安定下来,按照家中原先商量好的主意,她还是得先将柔妃服侍好。如今多了一个阿绵,她也得讨好几分才是,好在这个阿绵还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娃,让她高兴应该不是多难的事。
想到阿绵的身份,铃儿不免生出几分嫉妒,若她也生在程家,也是嫡女,又何必处处钻营。不过阿绵到底还小,她这念头也就一转而过,毕竟她打听到陛下似乎还挺喜欢她这个小表妹的。
在殿中待了一上午,用过午膳铃儿就主动请缨陪阿绵出去玩耍了。
阿绵最近爱上钓鱼,而且是在御花园的池子里钓鱼,她这爱好还是元宁帝口头准了的。所以这几日看守御花园的内侍每天都能看到一个才两岁多大的小娃娃一脸严肃地坐在池边垂钓,池子里的锦鲤被人圈养久了早就没了防备之心,即使是阿绵这样毫无经验的也能一钓一个准。更何况阿绵实际并不是自己掉,宫人拿着钓竿,她只负责每钓上一只就欢呼一声。
况且阿绵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往往钓完一桶就放回池子里去了。
铃儿才坐一刻钟便觉无趣了,见除了垂钓的宫人其他都待在远处,便开口闲聊道:“阿绵,你在宫中待了几日,可在御花园见过陛下呀?”
阿绵不理她,铃儿觉得她可能有点听不懂,换了句话道:“阿绵,在柔妃娘娘宫里可有见过男子?”
阿绵:……小姐姐还是长点心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问柔妃有没有和人私通呢。
铃儿不知他人想法,继续道:“阿绵,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得上来,这些糖就给你好不好?”
“铃儿姐姐。”阿绵终于开口,不待铃儿开心接着道,“你太吵了,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她鼓起肉嘟嘟的脸颊,一副十分不满的模样,让铃儿有些尴尬地住了嘴。
钓鱼是件极需要耐心的事,铃儿不知道为何阿绵这样小的孩子会这么有耐心地盯着湖水,而且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若非阿绵年纪小,她都要觉得是故意的了。
夏日微风吹过,在湖面掀起一圈涟漪,铃儿撑着下颚无聊地四处张望,偶尔看看在耍弄桶中锦鲤的阿绵。
“呀,要下雨了。”铃儿伸手接到几滴雨水,忙将阿绵拉起来,“快别钓了,淋雨着凉可就不好了。”
阿绵被她拉着跑向凉亭,奶母紧跟而上,眼中有着不满,咋咋呼呼毫无规矩,也不知抱着小姐,摔着了可怎么办。
才生出这想法,前面阿绵就叫了一声,扑倒在地面。
阿绵人小腿短,哒哒哒跟着跑已经很不容易,而且铃儿还丝毫没顾及她的身高,所以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小姐!”奶母惊叫一声,忙上前扶她。铃儿手中空了才发现阿绵摔倒,跑回来连声道歉。
却没人理她,原来阿绵往下栽时正好嗑到牙齿,牙虽没掉,却嗑得生疼,嘴唇也破了流了些血,染在阿绵的小手上乍一看是有些触目惊心。
阿绵不知牙没事,动了两下嘴都生疼,泪眼汪汪道:“奶母,我的牙,我的牙。”
她可不要做无门牙星人。
奶母心疼地抱起她看了好一会儿,都被阿绵手挡住,只能安慰道:“小姐,牙没事呢,别怕别怕,回去上些药就好。”
阿绵却不肯松手,捂着嘴道:“疼,疼。”
她这软绵绵的声音叫疼直听得人揪心,奶母正准备让人去叫太医时,一方带着清香的帕子被递到阿绵眼前。
阿绵顺着那只形状好看的手看去,正是上次在瑶香园里碰到的少年——三皇子的七皇叔宁礼。
宁礼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眸会说话,阿绵总觉得自己从其中看出了“擦一擦”这几个字。
他虽然是个半大的少年,但周身时刻萦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一双斜飞入鬓的眉又为他添了几分气势,阿绵对这类人总是要怕些也听话些的。她不知不觉接过那手帕擦了擦沾了灰尘的手,还是委屈地鼓着半边小脸,“阿绵的牙要掉了。”
“张嘴看看。”宁礼开口,他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带着一丝沙哑,并不像变声期的哑,而是积病积弱才有的声音。
阿绵趴到了他腿上,微微张开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在好奇地打量他。
宁礼不为所动,看过几眼后道:“牙没事。”
阿绵乖乖哦了声,又看了他几眼,还是觉得有些疼,只能软绵绵小声道:“谢谢七叔叔。”
她不好叫皇叔,但这辈分叫叔叔总是可以的。
宁礼摸摸她的头,为她拭去挂在眼角的泪珠,“要下雨了,回宫吧。”
第八章
内侍正要推着他的轮椅离开,阿绵却又趴了上去。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宁礼稍显寒酸的模样和宫人侧目的神情,反而大着胆子道:“阿绵走不动了,也想坐上去。”
她人小,这话虽然有些没规矩,但也没人会和她计较。宁礼微怔,旋即就看到阿娘身边奶母和其他宫人不赞同的眼神,未置一词。
“小姐,椅子太小,你坐上去会挤着这位殿下的。”奶母忙将阿绵抱起来,“就要下雨了,小姐不是牙还疼吗?咱们赶紧回柔妃娘娘宫中吧,让太医来瞧瞧,不然牙真的掉了可怎么办。”
宁礼没有表态,其他人都反对,阿绵也只能看了几眼宁礼,跟着奶母几人回柔妃宫中。
“奶母,七叔叔人很好哒,为什么不让阿绵跟着他。”回程路上,阿绵好奇问道。
奶母正抱着她,闻言疼爱地看她两眼,道:“那位殿下身世复杂,小姐还是少接触的好。三皇子殿下对小姐不是也很好吗?小姐不喜欢了吗?”
阿绵用力摇了摇头,“喜欢三哥哥!”
奶母换了个姿势抱她,笑道:“三殿下想必已经在等小姐了呢。”
一行人都忙着将阿绵带回柔妃宫中,没人理会拼命想挤过去和阿绵说话的铃儿。铃儿生气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阿绵摔着了总有些她的缘故,柔妃娘娘不会因此就送她回家吧?
今日柔福宫不同以往,外面多了许多侍卫和宫人,守卫森严许多,扑面的肃然气息让人不由轻手轻脚起来。
果然,殿中多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是元宁帝,他正坐在贵妃榻前与柔妃交谈,脸上难得带着轻松的笑意。
铃儿心中惊喜交加,差点叫出声来,用眼角不住打量位上的元宁帝。只见他身形高大,轮廓立体,五官如刀刻般气势十足,身上的明黄常服似乎衬得他更俊朗几分。
哪里像其他人说的那般可怕,明明陛下如此英俊迷人,看起来也十分正常,不过气势吓人了些而已。
铃儿顿觉心怦怦跳得乱得不行,又见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忙垂首默立。
奶母忙放下阿绵,弯身行礼。元宁帝摆了摆手,让阿绵上前来,抱她坐上去,微笑道:“可还记得朕?”
阿绵睁大了眼睛看他,亮晶晶的,“给阿绵糖吃的好陛下!”
元宁帝一愣,随即失声大笑,在这孩子眼中,大概陛下是类似“叔叔”“伯伯”的一种称呼吧。
“柔妃既是你姑母,唤朕一声姑父也是可以的。”元宁帝放柔了声音,他对眼前的小女娃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嘴皮子怎么破了?摔着了吗?”
柔妃也皱了眉头,看向阿绵奶母,奶母低头道:“奴婢们看护不利,让小姐摔了一跤磕着了,小姐刚刚还说牙疼呢,娘娘可否传太医来看看?”
闻言元宁帝将阿绵抱到腿上,仔细瞧了瞧,过了会儿道:“身边婢子既然如此不经心,拖下去各打四十板子再分去浣洗处吧,朕让柔妃给你挑几个好的。”
阿绵一惊,忙抱着元宁帝的脖子撒娇道:“不要,阿绵喜欢奶母,不要奶母挨打。”
她这阵势不由让元宁帝想到前阵子的那次宴会,那时也是这样喊着不要打爹爹的,便逗阿绵,“可是她没照顾好阿绵,让阿绵受伤了怎么办?”
阿绵想了想,“那就让奶母不准吃晚饭好了。”
元宁帝看柔妃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刮一下阿绵鼻子,“真如你姑母所说,是个小机灵鬼。”
阿绵懵懵懂懂地看他,随后便见元宁帝对身边内侍总管李安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人来带奶母几个下去,处罚是不可少的,不过想来应该不至于像刚才说的那般严苛了。
靠着柔妃表侄女阿绵表姐的身份,铃儿暂时逃过一劫。她正暗自庆幸没人将她说出来时,已经另有宫人将事情耳语给柔妃听了,柔妃听罢看了眼明显不在状态的铃儿,点头表示知晓,目光沉了几分。
元宁帝此次来显然不是单纯找柔妃闲聊的,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阿绵。
回想起来,他明显感到那日晚宴他恢复得有些太快了。作为宁氏皇族一员,元宁帝曾亲眼见到他的父皇即永献帝从正常一步步走向癫狂的全过程,即使他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说自己完整继承了宁氏这种血脉,并且可能比上一代要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