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已经几近封路了,然而温暖的南方却是瘟疫肆虐。
若不是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让天子‘无意’间窥探到了沈贵妃的秘密,他也不会龙颜大怒,继续追查到底。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沈贵妃过往干过的那些事情,都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无一例外。
她许也是累了,什么都说了,然后被打入冷宫,从此宫里那些夭折的孩子们,都似乎有了债主,难得的是皇后娘娘还算平和,帮着说了两句,规劝了天子。沈家这才没落难,但是,沈家老太太和沈家夫人都被接进宫去,明着是命她们守着沈贵妃,以防她想不开做傻事,是对她们的恩泽。实际上对沈江沅又有皇命在身。
他本就有沈家小善人的名头,天子迁怒于沈家也无可厚非。
但是沈家这一棵独苗,非让他运输物资去南方赈灾,也让人肝颤。
最终沈家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在未知的以后发生祸事之前,找到了李朝宁和顾修,坦然想要退婚,也是此番举动,令二人刮目相看。
他甚至都并未开口请求信陵君,再帮衬沈家一次。
郡王府和沈家的恩恩怨怨,早在迎娶李朝宁之前就清了,之前顾莲池的母亲早产之死,顾修也调查得一清二楚,沈曼是在沈绣的怂恿下做出了让她后悔一辈子的事情,然而阿青也算将计就计,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结果是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是没了。
沈家于顾修有恩,沈家于顾修有仇。
然这一切等到李朝宁进门,一切纷纷扰扰包括沈贵妃和顾修的过往,一并抹杀了。
沈江沅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求退婚。
顾修答应了,明哲保身。
李朝宁从前对沈江沅就颇有好感,因为亲眼见过他帮助流民,还曾对宝儿说过这沈家小善人名不虚传的话,如今见他行事,更多了一分肯定。只不过,在瘟疫流民区走过,不蜕一层死人皮,如何能回的来?
就连沈江沅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直接断了宝儿的念想。
刚好有清芷在,拿她做的障眼法。
朝宁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顾修不愿意而已。
他拥着她,眼看着外面的天色一时亮过一时,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去了流民区,千万保重身体,顾念家中多些。”
朝宁笑,自然应允。
顾修扳过她的身体,再次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狠狠绞着手臂勒住她在怀里:“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请命去瘟疫流民区,是为了沈家那小子?嗯?”
沈家出事之后,李朝宁已经第一时间请命去了瘟疫流民区。
也正是因此顾修才大发雷霆,他一夜未眠,更显得整个人都带着颓色。
李朝宁在怀里蹭了蹭:“我李家世代为医,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爹还有我哥哥都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死而后已。到了我这里,厚儿想去,但她娇妻幼子怎能离怀,反而是我,宝儿已经长大了,又有你们照顾我十分放心。为民是其一,其二,江沅这个孩子,我真心喜欢,想随他一路前行,也多给他一点保障,就算将来他和宝儿没有什么结果,但是我们也对他再无愧疚。”
顾修沉默了片刻:“江沅这孩子不错,可惜了。”
朝宁嗯了声:“他能在这个时候退婚,已属不易。然而我们在这个时候退婚,于心有愧,只好以后再答了。”
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她轻轻推开了他,回头看了眼桌子上想细软,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顾修知道时间已到,不能耽搁,只不舍的拉住她的手,在她尾指上揉了又揉:“凡事千万小心,我会派副将一路保护你的。”
李朝宁回头拿了细软,转身出了房间。
外面天也才亮,沈江沅已经被人放了进来,暗室里的李清芷已经被人用棉被卷了起来,早有人送了沈江沅的车上,郡王府也没有太多的东西随行,只不过是顾修的部下带了一小队侍卫队紧随在旁,往车上又装了许多粮食,这才算完。
不知什么时候,顾莲池站在了大门口。
他一身雪白的翻毛斗篷在身,整个人都似乎融在雪里,此时容颜清绝,孑然顿足。
沈江沅骑在马上,一身青衫轻装,手里拿着马鞭却迟迟不肯挥鞭。
李朝宁安顿好了侄女,从车里探出头来:“走吧!”
他的目光犹自还逗留在郡王府的大门口,顾莲池知道他的心意顿时上前:“不用看了,昨天晚上我灌了她几碗药酒,她不会醒的。”
这也是在李朝宁的授意下做的,朝宁点头:“嗯,我昨天晚上看了她一会儿,这会应该还睡着,我们走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江沅也明白李朝宁的意思,北风一吹,顿时红了眼。
顾莲池见他身上单薄,顺手将斗篷解了下来,双手捧举在上:“虽然你是沈家的人,但是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平日见你锦衣华服也是习惯了,何苦在这大北风的时候跟自己过不去,穿上这个,好走。”
沈江沅垂眸,随即哈哈大笑,一把将斗篷捞了上来。
他何尝是没有一丁点的私心,无非也是想见上宝儿一见,说不定她看了他身着单薄也能记挂他几日别太快忘了他才好。
伸手系上带子,男人顿时挥鞭:“好,等我回来,再与莲池吃酒!”
他拍马先行,车队也随即驶离,大道上还有赈灾的物资,天色尚早,街头也没有几个百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这就往城外行去。马车里的李清芷已经装扮成了丫鬟模样,朝宁坐在她的旁边,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头,姑侄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该说的话,前一日都已经说过了,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
李厚带着他的妻儿也探望过妹子了,此时的分别也是为了将来的团聚,道理都懂,可清芷还是红了眼睛。
李朝宁叹着气,到底是见不过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不许哭,以后出了燕京还有大好的日子,我们一家人早晚还会团聚在一起的,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活着最重要。
李清芷靠在她的肩头,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姑姑,宝儿一会儿起床瞧不见咱们会不会哭啊!”
朝宁单手搂住她单薄的肩膀,也脑补了一下宝儿的跳脚的模样,笑了:“哭倒不至于,气坏了是真的……呵~。”
清芷鼻尖酸涩,忍不住想去掀窗帘:“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起来,可别气坏了,姑姑这般铁石心肠我是做不到,一早要是见了她我保准哭死,从小我就带她,虽然骂她无数次,但我最疼宝儿了,最疼她呀……”
李朝宁又是叹气:“见这一面能如何,不见又如何?不是我铁石心肠,是怕见了都舍不得,孩儿是娘的心头肉,你们尚且如此,我如何能舍得?此生也别无心愿,惟愿我宝儿平安到老了。”
说起宝儿,姑侄都是一阵唏嘘,万般的舍不得化成了丝丝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