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盯着他的眼说:“王爷这场宫宴办的真可谓热闹又别致。”
凤君默说:“奉之不才,也只能在这些小打小闹上用些功夫了。”
二人不再说话,并肩前行。
突听的前头,有人惊呼“哇”了一声。
南宫瑾心头一沉,快了几步,凤君默照旧不急不缓。
转过繁花丛,掖池湖面广阔,莹莹灯火,将湖面照的波光潋滟。
只见湖中一人半卧在巨大的牡丹花心,一身纯白羽衣,缀着珍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面上盖着白纱,袅袅歌声便是自她那传出的。
那般的美不胜收,众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南宫瑾凝神细瞧卧于花心的女子,他眼神向来锐利如鹰,片刻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刚好凤君默走到他身侧,说:“三小姐真乃绝代佳人,只可惜了,如此佳人却要远嫁了。”
南宫瑾难得有心情打趣,说:“若是王爷想要,留下便是。”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
南宫瑾懒怠听他说这些场面话,遂直接打断,说:“王爷心里可是有人了?”
凤君默怔了怔,面上显出伤感,南宫瑾眸色冷了几分,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惦记着,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钟鼓琴乐声响起,丝丝缕缕,荡涤人心。
三小姐原本的浅唱慢吟渐渐被吐字清晰的歌曲所取代,辞藻精妙,脉脉含情。
福王仿似丢了魂魄,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睛直了不说,若不是天色暗沉,旁人都要瞧见他嘴角流出的口水了。
大学士宁一山被词曲触动心事,想起自己一腔真情付诸东流,不觉黯然神伤,口内不自觉的念念有。
耶律丰达虽然看不见湖中那人白纱下的面孔,但他几乎是一千一万分的确定,她就是那日他所见之人,如今,佳人就在眼前,他几乎是立时就决定要定这个女人了。
他这般想着,便迫不及待的想向贞和帝表达自己的意愿。
贞和帝看了出来,但此情此景,他不想好好的兴致被搅合了,遂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耶律丰达勉强耐着性子,眼睛却似乎黏在三小姐身上一般,怎也不愿移开一下。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后头那锦花会动。”
相距三小姐不远处,有一朵红花立在水中央,从众人步入掖池就看见了,只是那花儿一直是朵花骨朵的形状,众人只当是织锦做的布景,都未在意。只是,方才那花骨朵动了下,隐约有花开的趋势。
只是有人瞧见了,有人毫无所觉,只因心神俱被孙蓁吸引,哪还顾得了其他,还笑骂那些看到的人醉了,眼花了。
却在这时,随着三小姐婉转的歌声,那花骨朵儿又动了下,有人连声“咦?咦?咦?”
突然,一道鼓乐声乍起,那花骨朵儿瞬间盛开。
众人始料不及,有人禁不住“啊”了一声。
几乎是在同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这才惊觉,一直被当成布景的锦花竟是一名女子,却见她发上攒满鲜花,花型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翩翩起舞间,仿似脚踏清波,却又只立在方寸之间,或跳或跃或旋转翻飞,千万种变化,却不曾给人胆战心惊之感,只觉那人如履平地,或者说,根本就是那暗夜中的花妖,生于天地间,携风起舞,魅惑众生。
三小姐也站起身,大略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唱破了一个音,不过很快,她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竟也不自觉,随她起舞。不过她的动作起落间温婉舒缓,典雅克制。
这一对比,真真是一个宛若天上的九天玄女,冰清玉洁;一个如妖似魔,勾魂摄魄。
众人看的痴了,夜风送来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那香味儿。
南宫瑾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
仿似是察觉到南宫瑾的不对劲,凤君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说:“孙蓁说带了一个妹妹伴舞,没成想竟这般的天上有地下无,以前倒不曾听说过,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南宫瑾冷笑,不由的生出了我不高兴也要拉着人一同不高兴的心思,故作漫不经心的说:“以前仿似听说孙三小姐与花家的大小姐往来密切,素以姐妹相称,难不成是她?”
凤君默愣了下,不出所料,脸色变了变,但仍旧喃喃道:“不会吧,不可能,倒不曾听说她会跳舞,而且还是这般独一无二……”她那样的人,整日里忙着治病救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时间学这些,不可能,不可能。
南宫瑾默默的注视着湖面,是啊,若不是这熟悉的香味飘来,饶是他也不会怀疑的。只是,这香味太过独特,他除了从她身上闻到过,不曾再在其他地方闻过。
难道,她将这花制成了香料?
虽然香气弥漫,却不曾有人说一句话,不是没有察觉,而是眼前美景亦然目不暇接,又如何能分得了心神,顾虑其他。
倒是金国的使节小声嘀咕了句,“闻着像烈焰红蕊的香气。”语气里满是惊诧。
耶律丰达显然三魂去了七魄,未曾将这话听进心里去,只挥挥手,让下臣闭嘴。
湖面上,那花妖扭出千百种姿态后,突然红裙自她领口骤然裂开,缓缓的,旋转着,红衣不紧不慢的褪下,仿似是脱胎换骨,她一袭白衣,原本缀在发上的繁花也尽数洒落,随风飞扬,一头乌黑青丝,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众人看懂了,那花妖终于摆脱妖性的束缚,终成花仙了。
她回眸一笑,虽然戴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众人还是被晃了一个眼晕。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纵身一跃,仿似是要飞升成仙一般,众人只觉呼吸一窒,魂儿随着那一跃间猛的一颤,也就在这瞬间,灯光一暗,众人只看到那袭白衣,在空中飘飘荡荡,随风飞扬,而后轻轻缓缓的落入水中。
人呢?人没了!
歌停乐止。
三小姐也缓缓重新坐回花蕊中心,熄了挂在牡丹花四周的宫灯,湖面暗了下来。
许久没有人说话,仿似都没回过神。
突然,有人说了句,“难道这世上真有花仙?”
众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前后拥挤着往掖池岸边挤去。
有一叶扁舟缓缓自岸边划过去,先是将三小姐自牡丹花座上扶了下来。继而那小船又向湖心一点驶过去,离的近了,那船上打着羊角灯,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木桩上还立着一人,亦如之前那般将自己缩成一小小的一团,只是她身着黑衣,与这夜色融成了一色,竟没有人察觉。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不能自已的,痴傻尚未回过神的。
经历了方才的震怒,南宫瑾此刻反平静了下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眸色淡定,不远不近的站着。
倒是凤君默显出了几分紧张。
有人在等待中也缓过了劲,冲凤君默恭维了几句。
小船儿近了,靠了岸,虽然小船仍在摇摇摆摆,但花吟几步就跳了下去,动作轻快,回头又去扶孙蓁。
而后孙蓁在前,花吟紧跟其后,亦步亦趋。
到了御前,二人躬身跪拜。
贞和帝面上都是笑意,大力称赞道:“好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朕到底该赏你们什么好呢。”目光却是越过孙蓁落在她身后的花吟身上。
“你是哪家女孩儿?摘下面具来。”贞和帝不等孙蓁回答,突然说道。
凤君默似有所感,急道:“不可。”
但,已然迟了,花吟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
贞和帝的目光深了几分。
周边一连声的抽气声,那是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庞,尤其是她一身黑衫,凸显的脸庞益发的夺目白皙。尤其是双眸仿似嵌着星辰,明亮夺目。
“是你!”耶律丰达忍不住了,几步上前,不顾礼仪的一把拉住她。
“你?”花吟的表现恰当好处,既表现出二人之前是认识的,却又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耶律丰达几乎是想都没想,急急道:“皇帝陛下,我要迎娶她做我金国的太子妃,求陛下成全!”
鬼使神差的,孙蓁回过头看她
却见她低着头,但二人离的近,她本就没花吟高。
那一刻孙蓁看到,她眸色冷清,脸上并无半分笑容。
孙蓁心头一跳,这不是她想要的吗?怎么不见她有半分欢喜模样?
朝臣们窃窃私语起来,贞和帝眼中的炽热旋即变淡,他是个风流帝王,但也知晓克制,遂满含笑意的抚了抚下颌的胡须,也没急着答应。
凤君默震惊过后,也站了出来,说:“皇上,俩国联姻,关乎俩国长治久安,此事马虎不得,况此女子身份不明。”
南宫瑾好兴致的站在人群中,他倒要看看凤君默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到哪一步。
“臣女礼部郎中花大义之女,闺名花吟,因与镇国公府三小姐私交甚好,遂以舞伴歌助兴,并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女子,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花吟俯下身,声音婉转不输三小姐之歌喉。
如此,三小姐算是完完全全被比了下去。
原本站在人前的镇国公只觉老脸都被丢光了,又默默的挤入人群,心中直叹,孙女儿遇人不淑。
凤君默转身看向花吟,似乎想在她头顶上看出一个窟窿般。
他不解,明明她都回来了,怎么她一直不现身,难道她不知道金国太子是来选妃的,她来凑什么热闹?!
或许是凤君默的态度太过明显热烈,耶律丰达感到了威胁,当即横在他与花吟之间,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皇帝陛下,小王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求陛下成全,若是您不答应,小王就在此长跪不起了。”
礼官赶紧翻译。
贞和帝也是吃了一惊,暗道这金国太子也真是的,这也太猴急了吧!
凤君默也是一撩前摆,跪了下来,“陛下,此事万万急不得,两国结秦晋之好,兹事体大,需得从长计议。”
都这般情形了,任谁都看出来了,这位从不沾女色的晋安王是对人家姑娘有想法啊。
贞和帝自然也瞧出来,只不过他面上神色不明,一时也没开口。
耶律丰达倒是生怕夜长梦多,他从来都是个急性子,尤其他是金国的太子,自小到大慧娴王后爱若珍宝,性子养的骄横跋扈,还没有人敢跟他抢东西,因此他气势汹汹的朝凤君默道:“你这王爷真是有趣急了!小王看上的女人你也和我争,之前干嘛去了!旁人不要你不要,旁人要了你又跟着抢!小王这是要将她娶回去当太子妃的,将来她还会是金国的王后,你呢?你能给她什么?”
凤君默一时无言。
耶律丰达又道:“王爷若是还要纠缠,那就依我们金人的规矩,咱们比试一场,若是小王输了,此事就此作罢,若是王爷输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言毕,他朝人群中喊了一声,“阿佐利亚!”
阿佐利亚身高九尺,体型彪悍,力大无穷似蛮熊,有金国第一勇士之称。
耶律丰达携使团初入京城,因前路运送铜佛被阻,就命阿佐利亚表演了一番徒手搬铜佛,那铜佛有近千金的重量,引得大周百姓竞相围观。
贞和帝一听耶律丰达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护子心切的他,哪能让凤君默开口应下,遂直接打断道:“本来一桩美事,太子这是何必?”
“小王也不想,只是晋安王咄咄相逼,坏我好事,小王也没法子可想啊。”
贞和帝无奈的看向凤君默。
但凤君默虽有犹豫之色,口内却道:“我大周是礼仪之邦,婚嫁迎娶,自是有一定规矩的,倒是金国太子这般气势汹汹莫非是欺我大周朝中无人?”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剑拔弩张。
贞和帝正不知如何是好,群臣也是手足无措。
“臣以为……”南宫瑾自人群中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