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于梵梵的动作,仇爷满意了,笑了笑又紧接着开口道。
“好了,我们哥几个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余大娘子您在此再等上一等,不消一刻钟,想必谢大爷就会带着贵小郎出来了。
到时候大娘子只需跟谢大爷商议好,便可带走贵小郎,但是大娘子切记,在没有陛下的特赦,在谢家未能平反,未能被赦免之前,在不是得到了军令征召调集之前,贵小郎始终都是戴罪之身的军户,哪怕身为母亲的您是平民百姓,也绝不可带着贵小郎君离开这三江城的地界,绝对不可越界您且记牢靠了!一旦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正经话,于梵梵一脸严肃的点头保证,“好的谢谢仇爷,我记住了。”
从今往后,自己就得带着崽儿在这三江城内城,至多是三江城下管辖的镇子、村寨,山山梁梁、沟沟坎坎里混,决计不走出三江城管辖的范围地界就成。
“大娘子记住便好,如此,余大娘子,我们便就此作别,以后山高水长,各自珍重吧。”
“哎?”,不是!“仇爷,这眼看天都黑了,几位这就要走?”
对于于梵梵的疑问,仇爷却朗声一笑。
“哈哈哈哈,那倒不是,这会子城门都关了,我们哥几个此刻自然是不走的,我们今晚找间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住下,且等明个一大早城门一开,我们哥几个就动身,不过我老仇最怕离别,所以啊,明个我们就不跟大娘子您告别了,今日就此作别吧。”
自己一个押解差,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都在外头行走,总是回到家里没几日就得跟人家人告别,告别的太多太多次,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厌倦了告别,不想告别。
“可是仇爷,眼瞧着这没几日就要过年了,难道几位不多留几日,起码也等到过年后再动身折返也行啊,须得这么急吗?”
“哎呀,余大娘子啊,我们这样的押解差,自打干了这一行,能有几回在家过年的?再说了,我们哥几个回程没了拖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指不定还能赶上跟家人过元宵呢,所以真便不多留了。”
于梵梵想想也是,心里唏嘘,知道人家赶着回,便领着东升郑重的朝着仇爷哥几个再度鞠躬行礼。
“如此我也不再多挽留几位了,就此作别,小妇人恭送五位一路顺风顺水,和乐安康,平安返京,再见。”
“哈哈哈,好,如此我们哥几个便承余大娘子的吉言,就此作别吧。”
该交代的,该说的都说了,仇放人豪爽大气,说走就走,朝着于梵梵挥了挥手,自己牵着他的大黑马,招呼着兄弟们上了一路赶来的骡车,溜溜达达的就往他们来时的北城门方向走。
“繁璠。”
就在于梵梵领着东升背对辕门,目送仇爷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街道尽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于梵梵回头一看,却是怀抱着烨哥儿,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近在咫尺的谢时宴。
看到崽儿,于梵梵笑了,“出来啦?情况怎么样,谢时宴你分配到哪啦?”,最好是离着三江城越远越好。
刚刚仇爷并未跟于梵梵说谢时宴的情况,于梵梵自然无从得知。
想着仇爷走前交代自己,要跟眼前这货好好商量儿子的事,于梵梵对着谢时宴难得给了好脸。
毕竟她也怕啊,怕这货脑子迂,连上军营当值都要带着自家崽儿去受苦,或者是也跟他那二叔一样,满脑子都是谢家血脉不许外流的脑残想法,硬要带走她的崽儿,哪怕宁可给不靠谱的谢家二房、三房养都不给自己养,于梵梵便有此一问。
说到谢家二房三房,于梵梵见谢时宴身后空无一人,她忙接着问,“就你跟烨儿出来啦?你们谢家其他人呢?”,倒不是关心他们,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实在是怕接下来自己跟谢时宴谈的时候,谢广珩那货又蹦跶出来捣乱,嚷嚷这不行那不行,所以别看于梵梵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她此刻的心里却满是防备与谨慎。
要是能商量,她还是想尽可能跟眼前的人商量商量,要实在不能,她便只能拿出一张欠命条来跟他谈条件了,只要能把崽儿留在身边,欠命条什么的都不重要。
于梵梵严阵以待,拿出了大学时跟同学参加辩论时的架势来。
谢时宴被于梵梵此刻的软和表现所迷惑,根本不知道某人心里的防备与想法,得于梵梵问起,他想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想到上头就给他一日休整就得即刻入营,都不给他一点安排妻儿的时间,谢时宴的心情就相当的沉重。
不过此刻,面对于梵梵的询问,他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于梵梵的提问。
“情况不算好,我们谢家,除了烨哥儿外,就三房的时寂,还有老五谢时宵不会入营,其他人便是二叔都不能幸免,全都被分派到了离着三江城较远的关卡隘口,条件艰苦,且大都不在一处。”,便是自己有心想要相互扶持都不能,“而且……”
“而且什么?”,以至于这货的语气这般沉重?
于梵梵不知谢时宴内心的苦,诧异的急急追问,谢时宴却一脸抱歉的看着于梵梵道。
“而且军营管理严格,刚才拿到签牌的时候,佥事就给了我一日的安家时间,繁璠,我……”,怕是没办法帮你安顿下来,就得去军营报道了。
谢时宴语气艰难,面对于梵梵一脸的心虚愧疚,于梵梵却高兴了。
一天好啊,一天妙,要是可以,一天都不给那才好!
于梵梵忍住内心的狂喜,哪管谢时宴此时的歉疚与纠结?
她都等不及谢时宴把满心的愧疚说完,于梵梵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急忙就打断了谢时宴嘴里的话,急切的追问道,“那你家其他人呢?你二叔三叔他们也只有一天的安家时间吗?”
谢时宴没料到于梵梵会是这样的反应,被她风马牛不相及的提问打断,谢时宴一愣,有些看不明白,于梵梵这个并不关心自家的人,为何眼下会有此反应。
明明觉得很突兀,谢时宴却依旧诚实的点了点头吗,“对,他们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顿。”
呦吼!这就好啊,太好了!
这些家伙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家,想必是没时间管她家烨儿的闲事了对不对?
也会是说,自己只要搞定面前的人,那……
“呵呵呵,那什么,谢时宴啊,我说两句你别多意的话啊!其实你看,自打从你祖母去了后,你们谢家如今是等同于就此分家了,而后来你继母李氏跟着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你愿意,如今你完全可以当你自己的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也并不需要听别人的指手画脚,处处被掣肘了对不对?”
“繁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自然是:“谢时宴你看啊,你马上要入军营了,身在军营,先不说人家让不让你带着个小娃娃跟着一起去,便是人家让,你看咱们烨儿多小呀,他自己洗澡吃饭都做不好呢。
谢时宴你是去参军,不是去奶孩子的,带着烨儿多给你添负担啊,而且你的上司肯定也不会让你带个孩子拖后腿的对不对?
你若带着烨儿,到时候如何训练?如何当值?如何打仗?想必那也有损你在队伍的立足对不对?
再说了,那可是军营,只要是军营就会有危险,难道你先带着孩子深入危险之中吗?
如若你不想,所以势必的,烨儿你就得找个地方安顿好他。
而如今,你们谢家眼下的情况,你二叔三叔尚且自顾不暇,人家也有儿子孙女家人要照顾;
而你自己这一房人,谢时宣啥样的人我就先不说了,反正他跟你一样也是要急着入军营的;
而你那五弟谢时宵是什么个货色,以前你看不明白,想必这一路上你也能瞧的清楚真切,他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只会欺负我家烨哥儿的熊孩子,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烨儿交给他的对不对?
再说你父亲的两个小妾,既然有我这个亲娘在,哪怕我再不是谢家妇,也比让两个妾室姨娘带孩子来得名正言顺吧?
且不说那俩妾室自己都养不活,都还是戴罪之身,孩子跟着她们日子难熬不说,还得受欺负遭白眼;
所以谢时宴,你不觉得,把烨哥儿交给我这个亲娘才是最合适,也最合理的绝佳选择吗?”
面对如此急切演说、说服,还一副她最有道理模样的于梵梵,谢时宴心里讶异,有些惊愕住了,没来得及说话,只皱眉看着于梵梵。
没经历过谢府内抢儿子的那一出,事后也没得谢广珩提过的谢时宴,很是搞不懂,于梵梵此刻的坚持与逻辑。
因为在谢时宴的心里,他根本不放心把亲儿交给其他人,只会把儿子放心的交给她,他的心中并没有如他二叔那样的迂腐想法。
即便曾经有过,在一场大难下来,在如今面对于梵梵时,却是再没有了的。
不知谢时宴心中想法的于梵梵,看他半天不表态不说话,眼看着辕门内,那可恶的谢广珩已经领着他的妻儿子孙出来了,于梵梵越发的急切。
生怕再被破坏抢儿大计,于梵梵急的一把抢过谢时宴怀中的崽儿。
“你倒是说话呀,把儿子放心交给我带着有什么不好?
谢时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把烨儿交给我明明是最好的选择啊!这个世上,除了我这个亲娘以外,难道还有谁会真心待他好吗?
谢时宴,把烨儿给我吧!我跟你保证,等你去了军营后,我就带着儿子住在三江城里,我们也不乱跑,而且我还允许你在休沐的时候进城来探望孩子,绝不阻拦你们父子相见,联络感情,也绝不会给孩子改名换姓!”
奶奶的,自己都一退再退了,难道还不成么?
眼看着谢广珩乃至他身后的谢光禄陆续出现,离着辕门口越来越近,迟迟等不到谢时宴点头的于梵梵,甚至都想,自己干脆抱着儿子跑了算了。
只要自己不离开三江城地界,只要自己带着孩子藏起来,那已经入了军,即刻就得赴营报道的谢广珩他们,想必也没精力,更没时间来寻他们母子,来多管闲事的对不对?
“谢时宴,成不成你倒是给句话,只要你点头应了我,大不了你欠我的两条命,我给你免去一条!”
于梵梵搂紧同样害怕与自己分开,从而紧紧搂着她这个亲娘的脖子,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小身子害怕的颤抖,一直都默不吭声的儿子,于梵梵心疼的抛最后的诱饵。
实在是她也没办法啊。
即便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流放犯,是被贬充军的罪民,自己平民的身份论起来地位比他们高多了,可一旦谢时宴这个亲爹不点头,在涉及到宗族理法制度的时候,便是说破天去,便是闹到军营衙门里头,上头的人也只会把儿子判给谢家,而不是自己。
哪怕自己是孩子的亲娘,哪怕明知道孩子去了谢家,一定不会得到好的对待,这些古人啊,依旧会这么毫不留情的给予判决,她于梵梵没有任何机会。
再一次,于梵梵觉得活在古代是这般的糟心憋屈,这般的无可奈何。
急的她都想掉转身体先跑算了,跟前的谢时宴才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
“唉!不用你免一条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繁璠!你若肯照顾烨儿,我只有感激你的份,怎么还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你别这样说。”
刚才自己是实在被她搞蒙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眼下看到架势不对,反应过来了的他自然没有说不的,他甚至还求之不得,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儿子跟着母亲才是最好最安稳,自己也最放心的选择。
当谢时宴肯定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于梵梵只觉犹如天籁。
眼看着谢广珩一行出了辕门走到了谢时宴身边,知道谢时宴这个人对原主再不好,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主,于是于梵梵故意当着谢广珩的面对谢时宴道。
“这就好,谢时宴记住你说的话,大丈夫一诺千金,你可别回头听了某些人的瞎逼逼就出尔反尔啊!”
于梵梵目光故意扫过某些人,讥讽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虽不知道刚才于梵梵跟自家侄儿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想到于梵梵一直以来的坚持,想到她跟着一路来西南的原因,再看到她怀里紧搂的侄孙,比照此刻于梵梵的语气态度,谢广珩皱眉。
看着侄儿的目光,谢广珩带着锐利与不认同,“宴哥儿,你可考虑好啦?烨哥儿可是咱们谢家的骨血,没得流落外头的道理,实在不行……”
他认可余氏的心善,更认可她一路来的不离不弃。
可这些认可,并不是代表了自己就允许她来带走他们谢家的血脉。
他感动于余氏的付出,可以准许侄儿跟余氏破镜重圆,却决不能允许谢家血脉外流,如今他们谢家已经分崩离析,再经不起折损了,更何况,这还是自己最看好的侄儿,他们谢家可以顶立大梁的家主的儿子?
若是他们不复合,余氏带走了烨哥儿,万一将来她再嫁?那叫他的宴哥儿脸面何尊严在?
到时候,即便他们谢家没能平反翻身,世人也会对他们谢家指指点点,谢家也再抬不起头来呀!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坚持到底。
谢广珩想法是好,却架不住他身后有人拖后腿不乐意呀。
没等谢广珩的话说完,听了全场的王贞,手是紧了又紧,几度欲言又止。
自己的男人什么样,她清楚,如今自己身上钱财所剩无多,而烨哥儿又不是没有亲爹娘,他的亲娘也不是不疼他,自家的孩子都养不过来,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养一个外人,更何况如今谢家等同于三房各自分家了呀!
也不知道丈夫的脑子为什么这么迂腐?真真恼恨!
好在,丈夫的话被侄儿谢时宴及时打断,就听这大侄儿说的郑重严肃。
“二叔,侄儿已经考虑清楚了,如今我们谢家这般,侄儿也没精力照顾烨哥儿,孩子跟着亲身母亲是最妥善的安排,二叔,侄儿心意已决。”
“你!哼,宴哥儿你这是翅膀硬了,学会忤逆长辈了,哼!我这个当叔父的管不着你了,行,以后啊,你再有什么事情,也别来找我!”
接连遭到打击,早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谢广珩,被自己看好,还寄予希望重任的侄儿如此忤逆,谢广珩心里那个气呀,当即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走几步后,见到自家儿子还愣在当场没跟上不说,居然还试图跟不听话的侄儿说什么,谢广珩更气,恨恨的喊了声,“时宸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