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娘子,这是我家当家的。”
来到厅堂,马大田媳妇赶紧给于梵梵引荐,于梵梵错身让过,给对方行礼,“见过马家大哥。”
越过于梵梵让出来的道,马大田点头应过于梵梵,“大娘子不必客气,请坐。”,而后走到上首的太师椅跟前,才落坐在主位上,嘴里便接着道:“不知余大娘子上我马某人的门来,到底所谓何事啊?”
对方问的直接,于梵梵也不含糊,刚坐下的屁股立刻离开椅子,站起身来朝着上首一坐一站的夫妻二人福了福身。
如今的她就是个没身份没地位,还是有事相求的孤女,为了儿子平安,她低声下气点没什么不可以,给被人看不起的皂吏牢头见礼也不觉得受到了侮辱,谁叫她就是来求人的呢?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于梵梵姿态放的低,直接开门见山。
“不怕二位笑话,小妇人于梵梵,曾是成国公府谢家长子谢时宴的妻子,此次……”
“天老爷,你就是那个一送千金的谢家弃妇?”
于梵梵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边上站着的马大田媳妇突然惊呼出声,一口打断了于梵梵的话,换来了于梵梵的苦笑点头,以及身边男人的怒瞪。
“多事的妇人!”
被丈夫一瞪眼,马大田媳妇心知自己没忍住说错了话,生怕坏了男人的事,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讪讪的朝着于梵梵干笑两声,“那个,那个……当家的,你跟余家妹子聊正事,我去沏茶去。”
嘴里急吼吼的忙说完,马大田媳妇脚步不停的忙闪身离开了厅堂,去往外头的厨房泡茶去了。
只不过于梵梵不知道的是,人家窝在厨房里,心里还老唏嘘遗憾来着。
毕竟她后悔呀,当日成国公府大门外发生的有趣事情,她可是听左邻右里的都提过的,不仅提过,有那亲自去围观过的人,还常常在自己耳边炫耀他们那日不仅看了戏,还得了什么什么好处云云。
每每到此,马大田媳妇就懊恼不已,深恨自己运气不好,那日没赶上热乎的热闹,没占到便宜的她,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炫耀的邻居与谢家,也感慨了不知道多少次,这谢家弃妇的大手笔以及倒霉程度。
眼下,居然是叫她见到活人啦?
乖乖!往日神仙似的人物,今个叫自己也看到活的啦?还那般的没架子,虽说是有求于人,可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们老马家的样子呢!
那想必人家此次上自家门来,为的不会是谢家的事情吧?
要是这样,这余家大娘子也太好了些吧?那样对待那般忘恩负义的府邸,真不愧是出身忠义人家的好姑娘,心善啊。
想到此,马大田媳妇伸手去掏普通茶沫子的手蓦地顿住,转而拉开橱柜,从里头掏出一个青瓷小罐,大气的打开抓了一把撒进茶壶里冲泡起来。
这样的人物,还没一丁点看不起他们的态度,合该喝自家连老公公都舍不得喝的好茶,这可是别人上门来求时,特特带的五两银子一斤的好茶叶呢!
这厢的于梵梵与马大田说着通融请求,根本丝毫不知道马大田媳妇在厨房所思所想所忙,等到马大田媳妇端着茶盘,捧着热茶给于梵梵上上的时候,于梵梵已经跟马大田表明了来意。
上完茶,看到自家男人身边桌案上的一张银票时,马大田媳妇的眼眸不经闪了闪,惊的她嘴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当家的?”
“老娘们聒噪。”,面带犹豫的马大田被自家媳妇突然出声给一惊,而后恼火训斥。
于梵梵暗暗把这夫妻俩的神情看在眼里,她忙再接再厉。
“马家大哥,还有嫂子,二位就请看在我一个孤女不容易的份上帮帮忙,让小妇人去牢里见一见我的亲儿吧,我家孩儿还那般小,虚岁才三岁,身子骨还不大结实,牢里那么黑,那么冷,我怕我儿害怕,怕他哭,怕他苦,更是怕小儿熬不住,二位行行好吧。”
于梵梵当即站起身,朝着上头二位再次郑重的福了福身。
马大田媳妇听到于梵梵这般说,明白了她的请求后,又看了看桌上那面值一百两的银票,说不心动是假的,于是她才犹豫着开口,“当家的。”
“闭嘴!”,却换来了马大田再次的怒斥。
马大田训斥完妻子,看向于梵梵,表情严肃。
“余大娘子,不是我马大田不给你面子,不想帮你这个忙,实在是,谢家的事情太大!牵扯甚广,上头查得严,看得紧,那是连陛下都点了名的要犯,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我一个区区牢头,便是再同情你,也不敢带你进去探监,所以,你的请求我没法应承,这钱……你拿回去吧,恕我马某人无能为力。”
“马家大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您竟然带班看着地牢,肯定有门路,但凡你要求我都可以配合,我可以乔装打扮,不管是装扮成你手下也好,还是装成送饭的也罢,哪怕是倒夜香的也成啊,只要你点头答应把我混带进去,我于梵梵保证,一定万事都听大哥你安排!
好心的大哥嫂子,小妇人只求见见我儿,哪怕就一眼,一眼!只要确定我儿安好也成啊。
而且大哥你放心,如果中途出了事,所有罪责我于梵梵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大哥,且只要大哥带我进去探监,事后小妇人另有重谢。”
于梵梵保证的诚挚,马大田闻言静默了片刻,可最终仍就摇头。
“余大娘子,我马某虽在地牢当班,兄弟也给脸面,可这事情依旧不行。这回地牢关押的人犯太多了,可以说整个地牢都关满了人,监守的人里里外外都翻倍了不说,大家都盯着呢。在最终宣判没有下来之前,在没有上头的旨意的时候,谁也不敢开这个头,所以余大娘子,在下真的无能无力,不能带你进去,哪怕一眼也不行。”
“真不行吗?我加钱。”,救子心切的于梵梵好不容摸到了路子,哪里肯轻言放弃,急切的根本不吝惜钱财。
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如此,她也不怕被宰,忙掏出五十两的银票拍上,嘴里急切,“我加银子,马家老哥,嫂子,二位帮帮忙啊。”
面对于梵梵的苦求,马大田媳妇是心动了的,可惜马大田再想收银子,也不能点这个头,他道:“大娘子这就不是银子的事!”
于梵梵一顿,又快速的摸出五十两拍上去。
马大田媳妇看了心里一抖,感慨这都抵得上他们全部家当的一大半了,两眼忙急切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期待丈夫能点头应承。
岂知,马大田只看了案上两百两一眼,挣扎的闭了闭眼,仍旧摇头,“不成,钱好挣,可命就一条,这事关身家性命,恕我马某人不能冒险。”
于梵梵觉得还是银子不到位,还待再掏钱,谨记老父亲教导的马大田却急忙打断了于梵梵的动作。
“余大娘子你别掏了,即便你掏再多,不能帮的我马大田也无能无力。”
于梵梵当即变色,心不断的往下沉。
马大田媳妇见状,心里本就同情欣赏于梵梵的她,急忙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低声道。
“当家的,余大娘子也不容易,她一个弃妇,这个节骨眼上还对丈夫孩子不离不弃的,要是可以,你就抬手帮她一帮吧。”
即便不是为了钱,她也想帮一把这个不容易的女人,因为,她同为女人。
马大田被自家婆娘拉着说的啊,心里狠狠叹气。
其实吧,别看马大田外表长的凶,其实他真是个很有底线,且富有同情心的人。
虽然为了活着背后也收各种钱财,也在犯人入狱后跟着去剥削收刮,可那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为了不当异类不被同僚排斥而不得已为之。
比起其他人来,他谨守底线,也在能力范围能尽可能的帮人,与人方便,这也就是他得兄弟抬爱拥护成了牢头,有出事人家的家眷也爱上他马家门来求帮助的根本原因。
“唉!算了!”,马大田狠狠搓了把脸,抬头再看满脸祈求的于梵梵时,他狠狠心道:“余大娘子,这么直白的跟你说了吧,你家儿子在地牢中得那位谢家二老爷的关照,其实还算好的,你别太过担心,最起码的我马大田可以跟你保证,在判决下来之前,你家孩儿的安危无需担忧,我们也不会对一个小儿动刑,至多是日子苦了点。”
听到此,于梵梵激动的不由迈步,想要上前再说什么,却立刻被马大田抬手打断,只听他继续道。
“至于你所求的让你进去地牢去母子见上一面的问题,这事没有上头的手令,我马某人是决不能干,但是我可以在当班的时候帮你多照看那孩子一些,让他少受点罪,吃的饱一点。当然,你也可以准备点东西,我帮你捎带进去,至于其他……余大娘子,我马某人无能无力。”
对方说的真诚恳切,于梵梵感受到了。
知道见儿子面是绝对不能够了,对于这对夫妻表露的善意,于梵梵很感激,“谢谢,谢谢二位,谢谢。”
马大田挥手浑不在意,“别谢了,这钱你拿回去,买点东西置办好,申时末之前送到我家来,到时候我给你捎带进去,但是切记,东西不可多,不可贵重,不然事情不好办。”
第24章 旭日东升的东升
先前,听到来人自诉是谢家风流人物,仙姿玉骨、潇洒倜傥的谢大爷谢时宴的那位弃妇时,自己就动了怜悯之心的。
毕竟多日前谢家大门外的那场好戏,自己虽未能亲自一观,却也是听到伙伴们时常议起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位余家大娘子全家老小上下,都为保家卫国,为护着边关安稳而满门壮烈后,他的心就偏了。
英雄,谁都佩服。
所以帮助英雄的后人,即便要冒点风险,他马大田也乐意!
于梵梵感受到人家的真诚,见人家真心相帮,比起吴管家那样的狗东西强哪里去了,况且人家帮忙,哪怕只是传递东西,哪怕只是暗地关照,那也是要冒险有付出的不是?
自己哪里好意思把送出去的钱收回来?
于梵梵赶紧推拒,“不不不,马家大哥能出手帮忙,小妇人十分感激,只是这暗中关照小儿,还有捎带物品进去,想必马家大哥也都要费人情,这钱就当是小妇人请大哥与兄弟们喝茶的钱,万望别嫌弃。”
不等对方推却,于梵梵继续道:“要是可以,还得麻烦马家大哥多多费心看顾我家孩子,别让他受了无端惊吓,别冻着饿着。”
一腔慈母心不过如是,马大田感慨。
而且就如对方说的那样,自己再心软好心,兄弟们也是要疏通的,毕竟要保那小儿安稳,光他一个夜班牢头也做不到,如此,这二百两还得分几份出去呢,自己心软却也不想自掏腰包,便点头手收了这二百两,换得于梵梵松了口气。
“那么小妇人就谢谢二位了,待会回去,我就去置办吃食衣物,保证按点送来。”
既然事情说定了,于梵梵就不耽搁功夫了,道了谢就要离开,不想身后马大田媳妇连忙喊住于梵梵。
“大娘子且留步。”
“嫂子还有吩咐?”
“嗨,也不是大事。”,马大田媳妇不在意的摆手。
“是这样的,也不知大娘子你知不知道,但凡被押解进入大牢的人犯,除非是被上头点名特别关照的,要不然啊,所有人犯自打被抓下大狱的这一路上,必是要经过层层盘剥收刮,到了牢房里头就只剩下单薄的亵衣亵裤或者换了糟污的囚服,吃的喝的住的不尽人意甚至比贫民还不如。
而且在里头被看的紧不说,但凡手里有点好的,也落不到他们自己的手里。
而像是谢家这样的情况,被陛下钦点抓捕的,情况更是有过之物而无不及。
如果大娘子要送东西进入,记住切莫打眼,不论吃食还是物品,比如衣裳,棉布的都不要买,最好是粗布的;比如食物,上好的酒肉菜不要送,最好是寻常食物;比如……”
马大田媳妇出于好心,怕于梵梵心疼孩子一下采买的太好惹眼,先不说这些东西送进去,大娘子家区区稚子能不能保得住,即便能保住,她家男人送这么打眼的东西进去,可不就明摆着告诉人家,她家得了大好处么?
这么引人注意找祸的事情不能办,她一个女人比男人精细,多年下来,又深知丈夫衙门里的弯弯绕,忙就提点于梵梵。
于梵梵自知对方是好心,也不嫌人家啰嗦,仔细听着,还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自己还得想办法找人疏通关系救儿子,当然也怕自己准备的东西不符合要求引来觊觎,更是想让儿子天天吃到新鲜饭食估计也没时间日日准备,左右为难之下,于梵梵也干脆,直接掏出二十两出来,拜托对方干脆代劳。
看着面前的二十两,马大田媳妇傻眼,“大娘子,我不是这样意思,我……”,连连推拒,自己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钱,那二百两,都已经是自己与丈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这可是有史以来,自家收到的最大一笔贿赂。
毕竟大官看不起他们,凡事自有门路,又怎么会找他们这样的底层皂吏出面?
即便不方便出面要要暗中关注,也是使了奴仆来上门,来人高高在上不说,好处那都是被层层剥削瓜分了的,到自己手里寥寥无几,事情办的还窝气。
而同样身为底层的求上门来,态度倒是好了,可问题是倾家荡产的给出的钱财也没几个,多少年他们也攒不起二百两啊。
如此,可见于梵梵的手大,马大田媳妇心底动容。
见对方的态度不作假,于梵梵反倒是给的越发坚定,不顾对方的抗拒,二十两塞的干脆利索。
“嫂子别忙着推脱,小妇人是看着嫂子为人爽利心善,而我自己却不懂那里头的歪歪绕,为了不给嫂子与大哥添麻烦,也是我自己没时间日日采买准备,这不,还想劳烦嫂子帮忙则个,用这些银钱帮妹子我一把,给我那可怜的儿准备写常用的东西,每日里给带份新鲜的吃食过去,不知嫂子可愿意帮忙?”
见于梵梵说的真诚,马大田媳妇也不是矫情人。
想了想果断的把银子一收,大手拍打着于梵梵的肩膀,笑着保证。
“成,既然妹子你都这么说了,嫂子还有什么不应承的?只要妹子你信得过嫂子,嫂子帮你置办张罗。
反正你家大哥每日去换岗,吃食就让你大哥顺便捎带进去,别的不说,保证新鲜不打眼,孩子还能吃的饱饱的,穿的暖和和的,有你马大哥在,咱家孩子保管妥妥的饿不着,吓不着!”
自己要的就是这样,于梵梵忙着回礼,“如此,就劳烦马家大哥跟嫂子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