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说,可大伯父、二姑娘和八姑娘,高昀、廷昶哥,那么多人失踪了,现在太平了,应该回来了吧!为何都没有一点消息?
这时,冯姨娘的的丫鬟进来,“姨娘,和哥的奶娘来说和哥大概昨晚冻着了,鼻子不透气。”
杜氏道;“冻着了,用点小药,找个大夫来看看,别耽误了。”
冯姨娘匆匆忙忙回屋去了。
傅书琴看冯姨娘走了,对傅书言道:“妹妹,你姐夫说还请关五娘来,教我们姊妹马上和地下功夫,用于防身,之前只学了个皮毛,你姐夫说艺不压身,万一遇急,好歹能应付一阵,就像这次如果遭遇危险,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傅书言正有此意,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姐夫目光放得长远,我正想跟姐姐说这个事,皇宫被夷人毁损,不少地方修缮,皇宫里的人也死的死,跑得跑,一时半时的难以恢复,我学堂里短时日不能开课,干呆着耗时间,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有备无患。”
杜氏跟丫鬟收拾东西,逃难时带不走的古董摆设,事先都找地方藏好,夷人进来,没有翻出来,杜氏把一个官窑烧的红釉玉壶春瓶摆到紫檀多宝阁上,听见姊妹俩对话,道:“舞枪弄棒的小心着点,闺阁小姐不像男人皮糙肉厚的。”
姊妹俩对望了一眼,母亲不反对她们学武功,大概突然打破了安稳日子,对母亲有很多触动。
傅书琴笑着朝杜氏道;“母亲开明,不反对我姊妹学武功。”
杜氏把玉壶春瓶摆好,退一步,看摆放正没有,道:“我一想起这段日子,担惊受怕,你姊妹弱质女流,不能跟男人相比,学点本事,紧要关头,能自救。”
傅书言笑道;“母亲从前不接受,现在想明白了,就比谁想得都通透。”
杜氏笑骂道:“少跟我贫嘴,答应你学,晚膳前回来,别镇日懒在你姐家里不回家。”
傅书言每日一早过英亲王府,英亲王府有个马场,姊妹俩上午学骑射,中间休息半个时辰,吃点心喝茶水,下午练剑和短兵器。
傅书言让府里做粗使的婆子,把屋子后院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每日清早开始练剑。
傅书言练剑时,知儿跟在身旁,拿个树枝照着姑娘的样子比划,傅书言练了一阵停下,月桂把一条手巾递给她,道;“姑娘快擦擦,秋凉,看闪了汗。”
傅书言看知儿手里拿着树枝边琢磨边比划,道;“知儿,你喜欢学功夫是吗?”
知儿一个收势,看着还蛮那么像回事,道;“奴婢也想像姑娘一样学本事,夷人再打来,奴婢就不怕了。”
月桂道;“关师傅说了,学武要有天分,你以为那么容易。”
知儿抿嘴,有点泄气,傅书言道:“以后我每日去英亲王府,知儿跟我去,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有懒得学的人。”
知儿高兴地蹲身一福,“谢姑娘。”
次日一早,天刚亮,知儿就爬起来,准备好姑娘的洗脸水,傅书言看知儿手脚比往日还勤快,走路一阵风似的,安奈不住兴奋,不由好笑,故意道;“你要不认真学,给我丢脸,我以后就不带你去了。”
知儿端起铜盆,出去倒洗脸水,甩下一句,“强将手下无弱兵,奴婢保证不给姑娘丢脸。”
傅书言噗嗤笑了,“油嘴滑舌。”
吃过早膳,傅书言突然兴起,对知儿道;“你去三爷屋里,跟三奶奶要一套三爷的衣裳,我们扮成男子,不坐轿,骑马去英亲王府。”
知儿拍手笑道;“这样有趣,奴婢这就去朝三奶奶借衣裳。”说着,往外走。
月桂在身后笑道:“姑娘兴起新意,这还有个比姑娘还愿意玩的。”
知儿从吕嫱哪里拿来两套男子的袍子,道;“三奶奶还问奴婢要做什么?奴婢说姑娘要穿着玩,没敢说穿出门,怕三奶奶收回去,不借了。”
傅书言看两件锦绸袍,一件是湖蓝色,一件是天青色,一色宫织的料子,触手光滑。
傅书言换上湖蓝色的锦袍,知儿个头稍矮,换上那件天青色的绸袍,
傅书言把一件小巧的银冠戴在头上,这个银冠是她让工匠特意打造的,今日终于有机会戴上。
月桂打量姑娘,道;“姑娘这身穿戴打扮,像一个英俊少年郎。”
知儿换上天青绸袍,不注意看误以为是府里的小厮。
主仆二人在中门上马,地上跟着傅家的几个家仆。
傅书言骑马出了府门,刚要打马上拐上官道,随意朝右侧路旁看了一眼,掉转头。
觉得哪里不对,又转回头,右侧道路上站着一个人,牵着马,定定地看着她,傅书言怔住。
☆、第95章
高昀风尘仆仆,几月未见,面容清隽,袍幅宽大,玉面微黑,大漠风沙大,地理条件恶劣,短短数日,高昀竟有一种沧桑之感。
高昀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傅书言滚下马鞍,叫了声,“昀哥哥。”带着哭腔。
高昀牵着马往前走了两步,看傅书言一身男儿衣袍,模样清俊,俨然一个美少年,此刻,她剪水双瞳氤氲,本来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又清减了,高昀满眼心疼,温暖的笑容,语声沙哑,“言妹妹,你可好?”
傅书言喉咙梗住,摇摇头。
二人对视良久,傅书言才轻声道;“昀哥哥,你走了,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你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不回来?太子和太孙有消息吗?”
傅书言连声问话,不容高昀回答,她心里太急于知道结果,这个结果对高昀和她都很重要。
高昀神色一暗,略带风霜的脸,些许无奈,那个曾经单纯的高昀已不复存在,低哑的声儿,“我找遍了靳关当时两军交战的战场,没有我父兄的任何消息,很蹊跷,我不死心,夷人退回大漠,我深入夷人的地方打探,始终没有一点线索,我怕母亲和你惦记,无功而返。”
这场战争是匪夷所思,朝廷几十万大军轻易地一败涂地,太子和太孙不是无用之人,尤其是太孙,智勇双全,在皇孙辈中出类拔萃,老皇帝选中安亲王为太子,有很大成分对太孙的考量。
傅书言没亲眼所见这场战争,不能凭空臆断。
安慰高昀道;“没有找到人,或许还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还有希望。
高昀笑容有些牵强,谁家遇上这种事,都不能开怀。
高昀盯着她,眼中盛满深情,“言妹妹,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边说,高昀抬头看眼头顶的梧桐树,他数着一片片落叶,终于在数到一千片的时候傅书言出来了。
“昀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出门?”
高昀笑了,“我问了你府里的下人。”
只有这一刹那他的笑还像从前那个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少年,可惜傅书言见了没有甜蜜,心底掺杂着苦涩。
傅书言看高昀身穿的袍子不似从前整洁干净,面部倦容,心疼地道;“昀哥哥没回东宫吗?”
高昀目光柔得近乎宠溺,“没有,我一回来先来看言妹妹。”
傅书言不舍,但还是道;“昀哥哥回去看看太子妃吧!太子妃很惦记昀哥哥。”
“好,我这就回宫。”
高昀停了片刻,才翻身上马,抓缰,勒马缓缓地走了几步,回过头,“言妹妹,我还会来看你。”
高昀温柔一撇,傅书言唇角翘起,半喜半嗔地道,“昀哥哥,下次不告而别,我就不理你了。”
高昀这些日子,历尽千辛万苦,风餐露宿,头一次胸中一股暖意,一扬鞭,策马上了官道。
傅书言望着他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知儿看着昀皇孙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姑娘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姑娘这段日子担心昀皇孙,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傅书言红脸啐道;“不说话,没有当你是哑巴。”她担心的岂止是高昀,她惦记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晚都能梦见傅家走失的那些人。
傅书言日日过王府,英亲王府的侍卫都熟悉,看见跟在马下的傅府下人,赶紧打开府门,傅书言进府门,前院下马,把马交给家人,跟知儿往中门走。
傅书言像往日一样,大摇大摆地迈步进中门,门上当值的婆子拦住她,“公子,内宅都是王府女眷待的地,外男不得入内,公子要找哪位,老婆子为公子往里通传。”
傅书言身后的知儿噗嗤笑了,“这位妈妈,你好好看看,这位公子是谁?”
那个妈妈端详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奴婢真该死,没认出七姑娘,还以为哪位公子不知道路,走错了道,误闯内宅。”
傅书言主仆二人笑着进了中门,来到王妃上房,傅书琴见了,也唬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知儿得意地道:“方才,二门上的婆子硬是没认出来姑娘来,拦着半天不让进门。”
傅书琴笑道;“这身打扮,连我差点没认出来。”
知儿挎着个包袱,里面带了几套姑娘临时换的衣裳,傅书言到碧纱橱后更衣,脱下男装,换上胡服,方便习武。
傅书言换好衣裳出来时,傅书琴早已换上短衣,等在外屋,她一出来,两人往花园走,傅书琴道;“妹妹今日比往日来得晚。”
傅书言便把看见高昀的事说了,傅书琴听了,替妹妹高兴,她知道妹妹喜欢高昀,嘴上不说,心里放不下。
今儿傅书言跟高昀说话耽搁了,姊妹刚到花园,一个媳妇引着关五娘到了。
跟关五娘学武,关五娘是个一丝不苟之人,有时一个动作要练很多遍,直到没有一点瑕疵为止,严师出高徒,姊妹俩没有怨言,反倒勤学苦练,不肯懈怠。
傅书言晚间从英亲王府回来,意外大奶奶江氏从娘家回来,坐在老太太屋里,跟太太姑娘们互叙别后的情况。
江氏听说婆母殁了,换上孝服,由三奶奶吕嫱和姑娘们陪着,先去供奉祖宗牌位的佛堂,朝着大太太陈氏的牌位叩头,哭了一场,后悔自己回来晚了,没有赶上给婆母守灵,众人把她连搀连架劝回老太太屋里。
傅老太太劝道;“孩子,非常时期,没有法子,你婆母要强一辈子,最后这样死法,令人敬佩,想开些,我们这些人还要过日子,大房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你打起精神来,等明华回来。”
江氏一直想开口问,不好意思,鼓起勇气道:“明华还没信吗?”
傅老太太道;“你三叔派人四处打听,户部组织各州府县户籍的官员把所辖州县的人口重新核实,难民陆续归家,大概不久各家各户失散的人就都能有消息。”
傅书言宫里的学堂没开课,先把女红和古琴放一边,一心跟关五娘学骑射和功夫。
深秋,英亲王府的后花园百花凋零,梧桐树叶枯黄,下人刚刚扫过,秋风刮过,落叶如雨,青石板地又铺就一层金黄。
傅书言练完一套剑法,收势站稳,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乌发上,傅书言从发间取下落叶,感慨,‘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男人略重的脚步,踏着甬道上落叶走来,脚步似乎有些沉重,英亲王高恪走进花园月洞门,不远处,一块空地间,金秋里,两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姊妹,秋日下舞剑,轻容纱衣飘扬,美如画卷。
英亲王高恪放慢了脚步,脸色阴郁,傅书琴转头,看见他,对妹妹傅书言说了句,“你姐夫回来了。”
二人收剑,英亲王走到跟前,看一眼傅书言,眼底情绪复杂,目光落在姐姐傅书琴的脸上,傅书琴舞剑,鼻尖出了一层细汗,小脸腮晕潮红,粉光若腻,若往日英亲王高恪定然心生爱慕,今日胸中被朝堂的事压得高兴不起来。
高恪目光留恋地从妻子面上滑过,看向妻妹,沉沉的声音道;“言妹妹,有个不好的消息,我想该告诉你。”
傅书言今日觉得姐夫的神色不对,姐夫平时对她特别温和,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极少这样严肃,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高恪抿了抿唇,道;“太子和太孙投敌了。”
傅书言似乎没听清姐夫说的是什么,高恪又重复了一遍,“东宫太子和太孙投敌了,靳关战役,太子兵败,慌不择路,往大漠逃命,被北夷的另一支目色人俘获,带到大漠龙庭,现在皇帝接到太子亲笔书信,太子已受封夷人北乡侯,太子降了北夷,对北夷称臣,对我泱泱大国是极大的侮辱,皇帝震怒,当场撕毁了书信,大骂太子,当即要翰林院韩大人回一封书信,送到北夷,跟太子断绝父子关系,命他回朝廷戴罪。”
傅书言和傅书琴姊妹俩听傻了,叛国降敌,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诛灭九族不能了,皇家不能自断腕,可是东宫里的人,在劫难逃。
傅书琴看妹妹脸色煞白,愣愣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这真是祸从天降。
许久,傅书言问;“皇帝怎样处置东宫之人。”
高恪轻轻地吁了口气,“软禁。”
傅书言明知道结果,从高恪嘴里说出来,她犹自不敢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
我朝对夷人这场仗,皇子们都立有赫赫战功,英亲王护驾有功,郑亲王、荣亲王、理亲王招募兵马,勤王救驾战功卓著,唯有太子一支通敌叛国,皇帝焉能不气,割断父子亲情。
东宫的覆灭,在所难免,不过谁也没想到结局这样凄惨。傅书言前世多少隐约地知道,东宫落到如此地步,是皇子们的布的局,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任凭东宫加着万分小心,还是难逃厄运。
皇家骨肉亲情淡漠,骨肉相残毫不手软,或许是皇位太大的诱惑力。
傅书言看着高恪,恳求道;“姐夫,能想办法让我见到高昀吗?”
高恪摇头,道;“言妹妹,圣上震怒,把东宫的人都软禁在原来的安亲王府邸,任何人不得出入,东宫所需之物,从门上送进去,你别着急,等过阵子我想办法让你见高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