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龚松对于顾安民的突然投降也很是不解,现在通过他的话,他倒是多少有些理解了。沉思好一会,他缓缓开口说道:“听说,六国联军在仓林郡杀了我国不少的百姓啊!”
那个时代消息闭塞,很多信息都是通过流民的口述得知的。当初风玉联军大肆抓捕贞国百姓,导致许多仓林郡的百姓西逃,跑到相山郡时,百姓们对风玉联军的描述自然也免不了夸大其词,简直把风军联军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顾安民’正色说道:“六国联军在仓林郡有没有滥杀无辜,我不清楚,但自从我倒戈之后,联军对我贞人百姓一直都是以礼相待,绝无越轨行径。”
“哦!”龚松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至少在他所听到的传言里,联军只在仓林郡有暴行,至于其他郡县,倒是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由此可见,六国联军也不是不值得信任的。
想到这里,龚松做出了决定,他冲着顾安民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顾将军,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下官和南岳城中的将士们,绝不会投降于联军。”
一句话,让顾安民心凉半截,感情自己费劲口舌的好言相劝都是白说了?这个龚松,实在可恶。
心里狠得牙根痒痒,但表面上没有任何表露,‘顾安民’无限惋惜地说道:“贞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龚大人身为栋梁之臣,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顾将军,下官的话还没有说完。”龚松幽幽说道:“其实以南岳现在的城防,别说六国有百万大军,即使再多一倍,下官也自信能守得住南岳。”
顿了一下,他含笑着又道:“不过,下官虽不打算向六国联军投降,但却可以放六国联军通过。”
“哦?”‘顾安民’心头一惊,难以理解地看着龚松,没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出他的疑问,龚松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南岳守军不会听从六国联军的指挥,但是,会打开城门,放六国联军安全穿城而过,当然,等日后六国联军的后勤补给抵达南岳时,下官也绝不会为难,自会放行让其通过。请顾将军回去向列位王公转达下官的意思,若是列位王公都能接受,可随时过城,若是不能接受,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下官与麾下将士们誓于南岳共存亡!”
不投降,却可以开城放行,也亏龚松想得出来。‘顾安民’暗暗苦笑,龚松这是摆明了在考验六国联军啊,也是在做一场豪赌,赌六国联军在过城时不敢对守军突然发难。
见他脸色变幻不定,久久无语,龚松说道:“顾将军不必再考虑了,下官的决定也绝不会再更改,还请将军尽快回去向列位王公请示吧!”
“不需要!”‘顾安民’心不在焉地回道:“本……本将军的意思,完全可以代表列公!”他险些顺口说出‘本王’二字,好在反应快,改成了本将军。
他这话反倒让龚松有些傻眼,按理说,顾安民在贞国的地位再怎么高贵,但在六国联军那边终究是降将,他竟然能代表诸王做出决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顾安民’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随即又补充道:“列公对我都十分信任,也十分看重,只要我做出了决定,列公应该都不会反对的。”
“原来如此!”龚松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再多言,默默地站在一旁,等顾安民做决定。
他当然不能自己决定如此重大的事,另一边,与分身心意相通的唐寅把灵霜、越泽、黎昕三人拉到一旁,打发走身边的侍卫和护将,然后把龚松提出的条件向三王讲述了一遍。
不去计较唐寅是怎么知道的,单单是龚松的条件就太令人震撼了。
三王愣了片刻,黎昕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果然如此的话,那龚松还真是个笨蛋!他不肯投降,却又要放我们过城,我们完全可以在过城的时候,由城内对守军突然动手嘛。南岳之所以难打,是它的城防险峻又坚固,而我们在城内发难,城防的因素就无须考虑了,狭路相逢的战斗,我方百万大军总是能轻取它区区十多万人的吧?!”
唐寅翻了翻白眼,黎昕的外表威武雄壮,怎么却是肚腹空空的草包呢?就你能想到这一点,人家龚松会想不到吗?
“没错,在过城的时候,我们是可以突然对守军动手,但如此一来,我们就失了道义,以后西进时,所路过的关卡、城邑的守军都会拼了命的和我们死磕到底,再想招降贞军,将难如登天。再者说,龚松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让我方百万大军一窝蜂的都涌入城内呢?他十有八九会安排我方军队分批分次的过城,如果每次只能通过万人,还如何对人家发难?”
黎昕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细细一想,唐寅说得也对。他心思急转,接着,连连摇头,说道:“那我们就绝不能过城了。”
越泽和灵霜不解地看着他。
黎昕解释道:“龚松不降,如果我们过了南岳,接下来可就危险了。他说得好听,说什么我军的后勤补给运抵南岳时他会放行,但如果他不放行呢?我们过去,南岳这扇大门要是一关,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要被人家关门打狗,困死在贞地了!”
这才是唐寅所顾虑的真正问题,他想,这也是龚松对己方的考验。
拒绝他的条件,那说明己方胆子小,而他已做到仁至义尽,接受他的条件,己方就有补给和退路被断的危险,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在贞国腹地。
让人意想不到,龚松竟给己方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唐寅看向灵霜,问道:“王妹,你的意思如何?”
事关重大,灵霜不敢草率做出表态,她摇了摇头,说道:“妾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对兵书战策毫不了解,所以,战场上的事,妾还是少插嘴为好。”
唐寅差点笑出声来,灵霜倒是会推卸责任,把难缠的问题都丢给别人了。他也不勉强,点点头,又看向越泽,问道:“越王兄的意思呢?”
越泽的胆小是出名的,如此凶险又难以预测之事,他是打心眼里反对的。他说道:“唐王弟,我倒是觉得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彻底将其征服或歼灭。南岳固然不好打,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打下来的可能,可一旦中了龚松的阴招,我军……怕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恩!”唐寅大点其头,应了一声,又问黎昕道:“黎王兄也是这个意见吗?”
黎昕说道:“我想先听听唐王弟的意思!”
唐寅握了握拳头,目光也渐渐变得深邃,一字一顿道:“战争,总是有风险的存在。在我看来,只要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便值得冒险去尝试。强攻南岳,不知要打上多久,即便最后打下来了,我军的损失也会很大,还得等后方补充兵源,前前后后的时间加到一起,最起码也得超过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西汤的情况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呢,这与我军速战速决的想法相违背。所以,我的意思是,冒险一试,信任龚松,接受他的条件!”
第274章
唐寅决定接受龚松的条件,黎昕略做考虑,便表示赞同,灵霜对此亦无异议,越泽虽然觉得过于冒险,但三王都已经同意,他也不好再站出来反对,最后也就随大流地点点头。
通过商议,四王一致同意接受龚松不投降却放联军通行的提议。
他们这边的决定也第一时间传到‘顾安民’那里。一直在闭着眼睛默默无语的顾安民突然睁开双目,对等在一旁地龚松说道:“龚大人,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龚松怔了一下,问道:“顾将军考虑清楚了?”
顾安民点点头,说道:“是的,我这就回去通知列公,让全军准备过城。”
听他的口气,全然一副全军统帅的姿态。这让龚松又暗吃了一惊,猜不出来他为何会在联军中有如此之重的分量。
心中奇怪归奇怪,龚松还是拱手说道:“那就有劳顾将军了。下官这边也会令人大开城门,恭候联军将士随时过城。”
顾安民眯了眯眼睛,正色问道:“龚大人要联军怎样过城?”
在唐寅想来,龚松的胆子再大,也不会让己方自由过城的,肯定会设有限制,十有八九是让己方分批次通过。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龚松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笑呵呵地说道:“联军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下官不会过问,更不会阻拦。”
呦?这倒颇出唐寅的预料。顾安民直视龚松半晌,最后点头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多谢龚大人的信任了。”
顾安民被侍卫们抬回联军阵营,然后把他和龚松谈判的结果又向唐寅、灵霜、越泽、黎昕四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越泽大喜过望,忙对另外三王说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既然对方不限制我军过城的人数,我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唐寅摆摆手,说道:“既然龚松能如此信任我们,那么,我们又为何不能信任他呢?何况,有龚松帮着我们看守南岳,也可让我方节省不少人力!”
越泽还想说话,唐寅已向左右众人甩了甩头,然后飞身上马,直向南岳城而去。
见他率先走了,灵霜、越泽、黎昕皆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最后暗暗咬牙,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也跟随唐寅走了过去。
当他们进入到南岳的射程之内时,人们的心都不自觉地提到嗓子眼,以南岳守军的兵力,恐怕只一轮箭阵射出,他们这些人就谁都别想活了。
但南岳守军并没有发动攻击,正如龚松说的一样,城门大开,守军分立两旁,而以龚松为首的文武官员们则齐聚于城门前,没有任何要开战的意思。
时间不长,唐寅已骑着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走到龚松等人近前。
他的目光在扫视龚松等人,而对方也都在打量他,看清楚来人年岁不大,但气派十足,头顶金冠,身穿着黑色华丽的锦衣,外披红色精致的大氅,周围甲卫如云,战将林立。
唐寅飘身下马,冲着站在众人最前面的龚松微微一笑,说道:“想必阁下就是龚大人吧?”
“你是……”
“见到风王殿下,还不施礼问安?”不用唐寅答话,在他身后的阿三阿四已双双沉声喊喝。
啊!这位就是风王唐寅?!龚松等文武官员心头同是一震,人们纷纷拱手施礼,齐声道:“臣等拜见风王殿下!”
龚松等人施的都是躬礼,而不是跪礼,毕竟唐寅不是贞王,他们又不是投降,不可能施跪拜大礼。
唐寅也不介意这些,向众人摆了摆手,说道:“诸位都不必客气,倒是本王要多谢龚大人深明大义,肯无条件的放我联军通行。”
“臣等愧不敢当,风王殿下折杀臣等了!”龚松的头垂得更低了。
唐寅把他扶起,含笑说道:“龚大人,我们进城吧!”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
在还没查清城内是否设伏、有无危险的情况下,身为君主的唐寅竟然要第一个入城,胆量也实在太大了。
龚松也在暗暗咋舌,愣了片刻,疑问道:“难道风王殿下不担心我等在城内设下埋伏?”
唐寅笑呵呵地反问道:“龚大人肯放联军通行,难道不担心联军在入城之后突然发难?”
龚松正色道:“微臣相信列位王公,也相信列位王公绝不会做出这等卑劣无耻之事。”
唐寅点点头,说道:“同样的,本王也相信龚大人的为人,相信龚大人会言出必行。”
他说得轻松,但却让龚松感动不已,看来自己的豪赌算是赌对了,联军确实值得自己信任,也难怪顾安民会倒戈向联军。他正色说道:“多谢风王殿下对臣等的信任。”
唐寅平和地说道:“本王一直认为信任应该是相互的。既然龚大人能如此信任联军,本王又怎能不做出表率呢?!”说着话,他含笑扬了扬头,说道:“龚大人请前面带路吧。”
看着年岁不大、相貌英俊却又胸襟浩荡、直率豪迈的唐寅,龚松不由得为之心折,难怪风国会在北方迅速崛起,如果贞国也能有如此君主,何至于会沦落到今日的惨状?
对于唐寅,龚松心里可谓是五味俱全,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也不为过,当然,他这种感觉不是对唐寅这个人,而是对整个风国。
在龚松的指引下,唐寅由一干战将、侍卫保护着,率先进入南岳城。
直至他进去好一会,没有发现城中生乱,后面的灵霜、越泽、黎昕三王才敢壮起胆子,率领各自的军队相继进入。
龚松对唐寅的胆量和胸怀甚感钦佩,虽然四王都已入城,但他一直陪在唐寅的左右。
南岳城很有特点,城内的建筑皆以土石为主,很少能见到木制的房屋。入城之后,唐寅的眼睛也一直在向四周打量,边看边啧啧称奇。
由于整座城池就是建造在山坡上,城内的建筑群也是分层次的,一层比一层高,在城外可能还看不真切,但身临其境,立刻便会发现城中的布局也不简单。
如果来犯的敌人认为攻破南岳的外城墙就等于突破了城防,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充其量就是占领了南岳城的最底层,而再往里去,前方又会出现高大并成排的建筑群,这些房屋以山崖做倚仗,建在半山腰上,崖壁就成了天然的城墙,外敌想深入,还得架起云梯继续突破这些高高的崖壁。若想占领全城,就得一层层的突破,直至攻上山崖顶部。
如此一座险峻的城邑,如果守军始终保持顽强的意志进行抵抗的话,无论来犯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做正面强攻几乎和自杀无异。
对于南岳城内的布局,唐寅是越看越心惊,好在龚松给己方放行了,不然的话,估计这座南岳城阻击己方百万大军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见唐寅边走边向左右观望,眼中还不时流露出诧异之色,龚松讲解道:“南岳城建于尚武王时期,距今已有八百多年了,据说当年为了建造南岳城,光是人力就动用不下百万,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三十年的时间。”
他所说的尚武王名叫李震,是贞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代君主,对贞国的影响也最深,贞国能由弱变强,由小变大,李震厥功甚伟。可也正是因为他,才使得贞国边境争端不断。
当初分封王国时,贞国只是个小国,领土远没有现在这么庞大,到李震这一代时,兵强马壮的贞国开始向外扩张,尤其是对西部蛮邦领地的吞并和占领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长达数十年的争战,使贞国的领地扩大数倍有余。不过贞国的战力不会永远都强大,贞国也不可能代代都出现李震这样有雄才伟略的国君,李震之后,西部的众番邦开始频频向贞国索要自己的国土,但贞国又怎么可能把已经吞并的土地再归还出去呢?数百年来的边境之争也由此开始。
即便是后来川、安、桓、莫四国分割贞国,边境之患也没有得到解决,还成为了这四国沉重的负担,甩不掉的麻烦,当然,这是后话。
唐寅对贞国的历史很感兴趣,龚松愿意讲,他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众人一路向山坡上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西城门前。
龚松一边送唐寅出城,一边由衷说道:“微臣觉得,风王殿下与天下诸王皆有所不同!”
唐寅愣了愣,笑问道:“龚大人为何这么说?”
其实龚松也解释不清楚唐寅到底哪里与旁人不同。胆量大吗?各国历朝历代胆量大的国君数不胜数,尤其是贞国,李弘都敢称帝,自命天子,胆子都大到没边了。胸襟大吗?这样的君主也有很多,就拿川王肖轩来说,出名的胸怀若谷,有海纳百川之量。具体说唐寅哪里有出奇之处,龚松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但就是感觉他有与旁人不一样的特质。
他没有回答唐寅,也回答不出来,等走出城门,他站定身形,拱手说道:“微臣愿以风王殿下马首是瞻,日后,风王殿下若有何吩咐,只需派人捎话,微臣定会遵命行事!”
第275章
龚松这席话让唐寅有些意外,后者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半试探性地说道:“象龚大人这样的人才肯效忠于联军,是联军之福!”
“不!微臣并不会效忠于联军。”龚松立刻否定,压低声音道:“列王的为人怎样,微臣并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不过,微臣信任风王殿下,也只信任风王殿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