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商量的结果是,一切由张振包办,联系办理假录取通知书。在学校名头上,万抗考虑了很多,最后对张振说:“我提两点意见:一,不要太名牌,比如清华北大,弄那个太招摇,风险大;二,也不要太没名气,二本以下院校就不考虑了。”最后,还缀了一句,“二本以下院校,括弧含二本。”
“啰嗦个鸟事。”张振听了哈哈大笑,“就一本是了,还括弧呢,要不要重点大学,211、985工程的那些?”
“不一定。”万抗道,“名字吓人就行,像什么什么科技大之类的,虽不是一流大学,那也很好。”
张振说这个好办,全国好几十个科技大,那还不随便摸一个就成。
万抗从口袋里抠出两百块,“够不够?”
张振摇摇头。
“就这么多了,省着点不行?”万抗又抠出一张。
张振拽过钱,“抗哥,多少无所谓,少了我给你贴上就是。”
“早说啊你!”万抗边说边伸手,“退一张。”
“退什么!”张振极为迅速地把钱装进口袋,“多一百有用,今晚不回去,先吃个烧烤,再看个录像,然后找个地方给你破破身子,憋了二十年也不容易。不过你得悠着点,凭你这体力,要是损起来,还不把人家身子给折腾散架!”
【003】 鞋垫
万抗的身体素质,确实少见。
小时候万抗严重痢疾过一次,虚弱得很,他姥爷弄个方子,足足送来一蛇皮袋稀奇古怪的中药,连煎服带浸泡,效果出奇。再加上万抗小时候很皮闹,内外作用下筋骨被调得坚韧无比。后来上了小学、中学,课堂之外更是活跃的不得了,那身体,从内到外,近乎完美。
到高中,这一优势还受到过超常重视。体育老师整天琢磨让他练什么特长,不过很伤脑筋,跑跳投掷能力都过人的万抗,让体育老师打了顿。
这一打顿出了毛病。万传意知道了这事,死活不肯让万抗练体育,在他的观念里,练体育是没文化的活。
“只要你肯让万抗练体育,我保他进省队,而且很有可能进国家队!”体育老师亲自到万抗家里,企望说服万传意,“你想想,到时拿个奥运冠军,多风光,一块金牌,人民币几十万,有小轿车,还有别墅!”
“金山、银山,不如文山。”万传意端着烟袋锅子笑眯眯地摇摇头,“练体育就是出苦力,没搞头,我家抗娃子,还是学习文化的好,等靠上了文化大学,那他干啥就无所谓了,总之是证明了他是有文化的。”
藐视体育,不可理喻。
体育老师拂袖而去,不过他还是在学校里常说:万抗那副身骨,天生就是运动的料,他那身骓耙子肉,不脱衣服看不出来,一脱衣服才露显,掷铁饼者那雕塑都不如他。
再怎么厉害,没走那路也是白瞎。
不过也不是没有用,到目前为止,好歹也算是帮了次大忙。高二的时候,一次阴雨天,别人都没去录像厅,就万抗和张振溜了出去。谁知道那晚公安有行动,荣升录像厅被堵了门。
人人都想搏一把,冲突出去,要不被弄进去起码要五千块罚款。
公安有备而来,防爆盾和警用橡胶棒都带了,形成一道牢固的封锁线,看客们嗷嗷直叫左冲右突也无济于事。万抗一看不妙,这要让逮着,传到村里那可是天翻地覆的事件。张振跟在万抗后头,也急得眼泪鼻涕一股脑出来,直叫死了死翘翘,回去非让他爸给揍死不行。
万抗可比张振更急,生死存亡时刻,慌乱不得。他恶狠狠地骂张振:妈比,再哭叫老子扔下你不管了!
张振被这么一骂,看到了生的希望,一声不吭。
万抗看了,警察围门围成个半圆,走中间是突不出去,冲开一个,左右立马就能补位。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能出去,可张振跑不了,问题是不能丢下他。
这种半围的圈,最边上,最薄弱。
万抗带着张振挤到墙边,回头对张振说要跟上,随后便猫下腰,猛地窜起。体育老师说过,万抗的爆发力之强、耐力之持久,都很少见。所以不怪靠墙的警察挡不住,他哪里会想到面前不起眼的家伙竟然能一下蹿到他肩膀上,那股力量来得太突然,再加上惊慌,一下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封锁线顿时被冲开一道口子,张振跟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但后面的人没能再出去,警察毕竟训练有素,立马把缺口给堵上了。这种情况抓大头要紧,跑个把两个不要紧,关键是要围好大网。
就这样,万抗带着张振冲杀了出去。两人跑到学校大门口,张振感激的嚎啕大哭,说万抗救了他一命,肯定要回报。万抗回头就是一巴掌,把门卫徐老头惊醒,爬大铁门是会被抓的。张振抹了抹眼泪,说走操场。不过那得多爬一道大铁门,从校外进操场要爬一道,从操场进教舍区还要爬一道。万抗一生气,甩手又是一巴掌。
没法子,只好走操场。两人翻过铁门进去,在体育看台上坐下,带着劫后余生的无比慰藉,抽支烟稳稳神。
夜幕中,繁星之下,小小体育看台上,两个“孤独”的少年吞云吐雾。
张振很认真地说一定要报答万抗,问万抗希望得到什么。万抗被问得急了,说到时考不上大学,要他帮忙弄一个。
张振听了,胁肩谄笑,吸了口小烟,说实在不行到时就帮弄个假的。
一语成谶。
谁曾想到万抗还真是没考上,而弄假大学的事情,还真是落到了张振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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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带着点“魔咒”的事,让万抗越想越气,以至于晚上在吃烧烤时,冷不丁一脚蹬在张振的凳子上,摔了他一个仰面朝天,“狗日的,乌鸦嘴!”
张振心里有数,起来拍拍屁股,笑呵呵地倒了杯啤酒,“抗哥,有些事就别想了,都是巧合而已。”
“狗比,不想还成,想起来就生气。”万抗跟张振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张振放下酒杯撕扯着烤鸡翅,嘿嘿笑着说;“气什么,等会让荣升录像厅聚聚火,然后带你到温州发廊去,让你成人!”
“多少钱?”万抗捏着酒杯,看了看四周小声问。张振的话题无疑引起了万抗的强烈兴趣,脑海中浮现的是夜色中那扇蒙着红或橙色塑帘的推拉门,时不时从里面被拉开,先是伸出雪白的大腿,尔后露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女人上半身,还不住地招手。
“全国发廊统一价,八十。”张振道,“不过我去差不多能打七折,六十就够了。”
“我,可是处男!”万抗一挺脖子,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倒贴还差不多。”
“算了,谁相信?”张振有些不屑一顾,“等到了那儿你可千万别说,要不人家笑话你虚伪,连折都不给你打,让你乖乖地花八十块!”
“我他妈还不稀罕去!”万抗道,“便宜还都让她们给得了,没天理!张振,实话告诉你,咱到时要弄几个外国妞尝尝!”
“大西欧的?!”张振眉飞色舞,“那可绝对带劲!”
“没跟你开玩笑,绝对能办几个!”万抗悠闲地弹着烟灰。
“那晚上不去温州发廊了?”
“不去!”
万抗说到做到,还真没去,只是花了二十元和张振找了个小旅馆,抽烟吹牛逼,一夜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万抗就回去了,他对张振说,什么事都可以放下,就是录取通知书的事不能忘。张振也够意思,拍着胸脯做了保证,说要是搞不定,啥话也不说就去投河。
回到家的万抗,多少宽慰了些心情,又恢复了以往那神采奕奕的模样。把剩下的两百块钱又给了万传意后,打着口哨就朝外走。
“抗子,地里的晚熟麦还有点尾,暂且要没什么事就去忙活忙活,赶紧忙完好插秧。”万传意道,“不去也行,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在家捂个细皮嫩肉的也好,那更像大学生样。”
万抗二话没说,拿起镰刀就走。这方面万抗是无可挑剔,从来不赖活,只要有时间,只要家里有活计,从来不推托。
路上遇到了村支书,很热情地和万抗打招呼。村支书是势利眼,谁家有能耐就对谁好。万抗马上先发制人,说今年报考了科技大,估计没什么问题,邀请他等通知书下来后,去家里喝喜酒。村支书欣然接受,说到时村里干部一起过去庆贺,还要送祝贺礼。
送祝贺礼的不止村干部,林大强也送了,不过不是在“录取通知书”来的当天,而是在万抗准备动身去“报名”的前一天。
当时万抗正和万传意争执,要带多少东西去“学校”。万传意的意思是,能多带就多带,早晚用得着。万抗可不同意,他说就带一个包,装几身换洗衣服,其它都不用,学校都给配套。
就在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林大强来了,对万抗招了招手,“抗哥出来一下,有事。”
万抗出去,林大强把一双鞋垫放到他手上,“林小芳做了双鞋垫让我转交给你。”
这是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鞋垫,万抗接过来,握着,突然有种感动,就去找林小芳。
林小芳在家里正忙活,代粗加工绒布玩具,即使是农忙,她也抽空要封几个,每个可以赚五毛钱手工费
“小芳。”万抗在门口喊了一声。林小芳听到喊声出来,把万抗让到了屋里。
“你纳的鞋垫真好!”万抗道。
“我随手纳的,不怎么好。”林小芳不太好意思。
“哎哟,原来是随手纳的。”万抗笑道,“我还以为是一心一意给我弄的,害我白欢喜一场。”
林小芳脸一红,“你,你嫌就还给我嘛。”
“送都送了,我收也收了,哪有还的道理。”万抗笑笑,眯眼看着林小芳,“芳啊,我上学一走可就是大半年不回家,那长时间都见不着你。”
林小芳脸更红了,“你要见我做什么。”
“想你呗。”万抗笑道,“我们村里,就数你长得好看。哦,不止是村里,包括县里,反正到现在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小小的羞怯,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林小芳低头转了下身子。
就这表现,万抗看得出来,好歹是个时机,便走上前去,“芳,给我亲下子。”
林小芳还没来得及说不行,万抗已用闪电般的速度贴了上去,香喷喷地亲了好几口。
没有再过分的举动,万抗觉得这已经够出格、够刺激,虽然还未过瘾。
最后万抗是嘻笑着跑走的,因为林小芳提着笤帚疙瘩要打他,不过跑走的时候也还不住嘴,“芳,你身上的肉真有个弹劲,跟面筋似的,就是不知道身子是不是也和面一样白!”
【004】 气场
次日大早,万抗提着个大包,由父亲陪送到乡里,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班车。到县城后,再转车去市里,然后买票直达目的地———湖北武汉。
“录取通知书”是华中科技大学邮寄过来的,路线必须这么“安排”。
其实,万抗到市里就停了下来,没再前行。他不是没想过去北京、上海、广州等想象中异常彪悍的城市,但他总觉得那些到处都能抓到机遇、遍地都能看到美女的地方,不属于他,起码暂且还不是。
环洪市,一座富美且并不寂寞的城市,就像一个半掩着丰胸的少妇,有意无意,总能让人得到些东西。当然,居多的是会让人热血冲动,会让人抱着或高或低的幻想,乐此不疲地在这里奋斗着。
万抗坐在一辆中型破面包车里,迷糊中被叫下汽车。稍稍稳了稳神,觉得被黄牛车给蒙了,顶多算是市郊。“嗌,不是说送到市区中心的嘛。”万抗小心翼翼地问押车的中年大叔。
“我们车进不去,就停这。”中年大叔一脸冷漠,“花两块钱,坐个7路车随便到哪里。”
“上车的时候,你们不是说送到市中心的嘛。”万抗还想辩个理。
叼着香烟司机拍着肚皮走了过来,“小东西,你不看看花了多少票钱,比正常的要少十几块呢,花两块钱坐公交怎么了,还他妈罗嗦。”
“嗌,好好的你骂人干啥?”万抗很不高兴,“再说了,如果当初你们说不送到市中心,就是一分钱不要我也不坐!”
“哟哟,你妈小毛比样,我还就骂你了,怎么着!”司机把烟屁股从嘴上拿下,使劲摔到地上,“你现在都坐到这来了,还说什么不坐,那你再买张回头的票,我把你拖回去?”
万抗看了看司机,咬着嘴唇走了,背着大包,很倔强。
“小毛比,还叫唤,半路上没把你撂下来就算好事。”司机哼讥着,大摇大摆地走到旁边的一个凉面摊,和押车的一起坐下。
不过一碗凉面吃了还不到一半,蛮横的司机就被不声不吭返回来的万抗一砖头给打懵。
“你妈大毛比!”万抗有些面目狰狞,对着傻眼的司机大叫。司机回神过来,摸了下脑袋,血已经流到脖子。
“操你妈,你长了几个胆子!”司机抓起凉面碗站了起来。
不过司机那速度,相对比万抗来说太慢,凉面碗还没举起来,嘴上就结结实实地被敲了一砖。
唇裂牙崩,样子很惨。当然还不仅仅于此,万抗把砖头扔掉,又是一个侧踹,司机愣是掼出去七八米。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押车的中年大叔僵醒过来的时候,万抗已经跑得没影。
母亲在万抗心目中神圣无可比拟,谁辱骂,都不可饶恕,只是这会万抗还不懂得使用更为残狠的手段。
跑出去一千多米远,万抗拐弯到另一条大路,走了五十米又钻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一个修鞋摊前。“老板,我来拿包。”万抗和修鞋的老师傅打着招呼,掏出两枚硬币。
“这么快?”老师傅扶了扶眼睛,回身指了指万抗放在角落里的大包,“拿走吧,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