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想着,周云忽然笑出了声,笑到一半却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谢池春啊谢池春,没了你,可真叫人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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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洛府。
齐天乐看到手上再次被确认了的消息,神色微微一变,不辨喜怒。
都说祸害遗千年,他从未想过,谢池春会死的这样早,死的比他还早。
还记得,谢池春十岁时,他曾与她一同乘舟于太液湖。她那时年纪尚幼,未曾长开,肌肤似雪,粉雕玉琢犹如画像里观音身侧的玉女,叫人看了便觉得喜欢。
她自小便是个淘气自在的性子,见着周侧只有齐天意一个便欢欢喜喜的脱了绣鞋和罗袜,用纤巧的玉足轻轻的拨了拨湖面上的清波。
太液湖里养着不少游鱼,她故意丢了鱼食引锦鲤来然后用脚逗弄,时不时的便被锦鲤逗得笑出声来。
齐天乐瞧了几眼,大羞道:“哎,你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脱鞋子。”
谢池春却是半点也不觉得羞,靠过来,凑在他耳边吹了吹气,笑嘻嘻的抬眼看他,故作疑惑:“你是别人吗?”她那时候的五官已然能见来日的绝色,乌溜溜的眼睛好似两丸黑水银浸在银水里,眼睫纤长乌黑,轻轻的搭在如玉似的肌肤上,可爱可怜。
齐天乐与谢池春乃是自小订下的亲事,众人皆是心知,只是还未过明路罢了。当初元后产女,皇帝喜得不行想了好些日子却没想出女儿的名字,还是元后林氏开了口:“听说西南王有子名为齐天乐,这孩子不若便叫谢池春吧。”
无论是齐天乐还是谢池春,都是词牌名,虽简单了些可念起来就很有对比感。
齐天乐面皮及不上她,不由红了脸,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吓她道:“你就不怕跌下去?不怕淹死?”
谢池春闻言蹙了蹙眉,果是收回了脚。她没穿鞋,赤脚踩在木质的小舟上走了几步,流下湿漉漉的脚印。她忽然张开双臂迎着风笑了起来:“我这人一怕死,二怕活不长......”风吹的她的衣袖扬了起来,就像是大鸟的翅膀一般,回首看着齐天乐,她眯了眼睛,十分快活的模样,“齐天乐,你记住了没有?”
齐天乐,你记住了没有?
忆及旧事,齐天乐额角一痛,闭上眼睛,面上神色越发复杂。他很快便又想了新婚那日发生的事情,那日的场景日日夜夜的纠缠着他,犹如滴血在眼——
那一日,穿着朱红嫁衣的谢池春随手丢掉凤冠霞披,乌发束起,手挽长弓,含笑拉弓,对他射了一箭。
他一眼也不离的看着她,只能看见她那张美得刺目、美得肃杀的面容,几乎失了魂魄与五感,好半天感觉到胸口箭伤带来的痛。
直到很久,他才从自己一片血色的记忆里找到她当时的话语。
“我说过,‘我一怕死,二怕活不长’。既然西南王早有反心,有可能危及于我,我自是容不得的。”谢池春拉弓的手指美得就像是羊脂美玉雕出来的,没有一点瑕疵,一张含笑的面容更是犹如秋水之清、春花之艳。
玄箭飞射而去,直入齐天乐的胸口,她却仿若在对情人喁喁私语,轻描淡写,温柔婉转的笑道,“天乐,你这次记下了没有?”
天乐,你这次记住了没有?
你如此待我,我怎么会记不住?
齐天乐忽的睁开眼,目中似有锋锐刀剑,冰冷凛然。他长长出了口气,朗笑出声:“池春啊,你这样怕死却还是死在了我的前头。”用力捂了捂心口边上那因为东躲西藏而至今未养好的箭伤,伤口的疤痕裂开了一点。
很疼,却也很痛快。
他垂下眼,温柔的、缠绵的道:“真是,死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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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时,王家长房长子王恒之久病在床的妻子谢氏也从重病的昏迷中醒了。
她蝶翼似纤长浓密眼睫轻轻一颤,在明亮的曦光中睁开了眼。那是极美的一双眼,就像是世人所言“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她眼睫轻扬,眨了眨眼睛,竟是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笑并不属于王少奶奶谢晚春,而是属于镇国长公主谢池春。
她这时候想的倒是非常简单:一觉醒来就解决了婚姻大事,真好......
2|第二章
谢池春睁开眼再一次看到眼前的光亮时是由衷的欢欣。
没有人比她更怕死,也没有人比她更惜命。她曾经无数次在必死无疑的境地里挣扎求活过,百般取舍,牺牲无数,这才能熬到最后......直到,她的贴身女官朱寒递过来的毒酒断送了她的性命。
然而,她居然又活过来了!
对于谢池春来说,哪怕死过一回,她也依旧怕死得很,依旧惜命得很。凭借现在这个身体里仅剩的一点记忆,她很快便意识道:这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不知是如何的缘法,她竟是到了自家小堂妹的身体里。这位堂妹自然也姓谢,唤作晚春,乃是先晋阳王独女,得封嘉乐郡主,如今已是嫁给王家长房的嫡长子王恒之。
也就是说,谢池春死了一回,不仅成了自家小堂妹,还多了个“夫君”。虽说如此,可谢池春心底的欢喜之情也未曾有半点减少。她睁大了眼睛,心情极好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三月春光烂漫明媚,隔着窗扇和金纱帐徐徐照来,似春潮初起,轻软而温柔的覆在面上,使她周身温暖。
不一会儿,她便把身体里那一点儿的记忆整理了一遍,然后理好思绪,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谢晚春”这个名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日起,她便是谢晚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她与堂妹关系甚为疏远,而身体里所继承的记忆既少且杂,旁的人还可勉强敷衍一二,倘若是朝夕相处的亲友——王恒之这般可能要同床共枕的,应付起来怕是就容易露马脚了。
大约是久未见光,柔和而灿然的光线透过绣着大朵金线牡丹的纱帐,落下一点点的金粒和淡淡的光痕,照入眼瞳时微微有些刺目,她看了一会儿便不觉又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思量了起来。
说起来,谢晚春和王恒之的这门亲事,还是她做谢池春时候自个儿点头后才定下的。
要知道,谢晚春虽是姓了个谢字,算是谢池春的堂妹,可她生父晋阳王早逝,生母又不着调,故而是跟着宫里的胡惠妃长大的。偏胡惠妃膝下二子都在夺嫡时被谢池春杀了个干净。谢晚春虽是没被殃及却也吓了个半死,哀毁过度,成日里的躺在床上喝药养病。
后来谢晚春及笄了,婚事上头也没个着落。还是皇帝谢景安来和她说的:“我瞧晚春病得厉害,年纪小小心思却重的很,到底也是可怜。因着惠妃之事,至今都没个人敢求亲。不若早些给她订下婚事,说不得心一宽病也能好了。”
谢池春那时候正烦从世家“借钱”建海军呢,觉得这问题也不大,点点头又问了句:“你是替她看好什么人了?”
“王家王恒之。”
谢池春略一想便笑起来了,这人她有印象:王恒之,字南山,正应了那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京中五大世家,王宋萧刘陈,王家为其首。王恒之便是王家大公子,此人风姿特秀,姿仪俊美,乃是当世少有的俊才。谢池春也曾亲见过一回,对着玉树似的王大公子笑赞了一句:“玉树兰芝,不过如是。”很多人都以为谢池春赞的是王大公子的品行或是才华,天可怜见,谢池春这个肤浅的颜控赞的是他世所罕有的美姿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