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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刚刚还乖顺的不得了,这会儿眼睛一瞪,竟还埋怨起人了。
  徐瑨只当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淡淡看他一眼,道:监中每日早晚有升堂仪式,无论寒暑,皆是卯时点名。你从最南边过来,寅时便要起。你做得到?
  祁垣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个,让他寅时起怎么可能!
  但徐瑨这样,他又觉得很没面子,自己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我起不来?
  想要争辩一下,又怕以后徐瑨天天寅时喊自己起床,只得讪讪地闭嘴了。
  国子监的号房总共五百多间,普通的三个学堂都是两人一间,率性堂的人少,待遇也好,都是单人居住。
  徐瑨带着祁垣往率性堂的地方走,路上偶遇的工役或监生纷纷驻足回看,一脸艳羡。祁垣也不跟人解释,跟在后面大摇大摆,顺道溜达着看看。
  号房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东西两侧各放置一床一桌一椅,祁垣把领来的东西胡乱堆到床上,笨手笨脚地开始铺被褥。
  还没等收拾好,就听外面有人找,却是负责他们学堂的孙学正。
  孙学正长的白白胖胖,宽额大脸,见他年纪这么小,笑着提醒他:被褥晚一些再收拾,现在速速换上衣服,我带你去学堂。
  祁垣忙应了声,穿上才领的监生巾服,匆匆跟着他往外走。
  六堂房舍就在二进院的地方,以辟雍泮池为界,广业、正义、修道三堂在西侧,另三堂在东侧。
  祁垣走来走去,快晕了,等进到学堂往里一看,这才陡然精神起来。
  学堂里的坐在窗边东瞧西望的,除了阮鸿还能是谁。
  碰上个熟人,好歹心里踏实了一些。阮鸿朝祁垣挤眉弄眼,祁垣也探头,朝他咧嘴直笑。
  今天并没有助教讲课,大家都在背书,阮鸿前面有俩空座,孙学正先安排了没放书本的那个给祁垣,又指了门口的一位岁数大的给他讲解听课礼仪,这才离去。
  祁垣站在众人前面本来束手束脚的挺不好意思,琢磨着要不要跟大家打个招呼,拜拜码头,结果孙学正前脚一走,就见学堂里哄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祁垣被唬了一跳,茫然地往后看,却见七八个人把书本一扔,飞速聚拢到了阮鸿旁边,吆喝着开局。
  祁垣:
  敢情这帮人正在玩耍,坐在门口那位长者给他们望风,学正一来他们便各回各座,假装读书。学正一走,就原形毕露,要么玩耍要么睡觉,还有捧着小镜子顾影自怜的。
  这架势倒是跟他们家的学堂差不多了。
  祁垣只觉无比亲切。倒也不觉得被人冷落,赶紧笑嘻嘻地去空座上坐了。
  阮鸿却从那帮人群里钻出来,坐到他前面的位置上,一脸激动地冲他道:大才子,你怎么才来!
  祁垣一本正经道:有事耽搁了。
  阮鸿嘿嘿一笑:还好还好,来得及,这月十八有考试,到时候就拜托大才子了。
  祁垣听到考试,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紧张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考、考试?
  阮鸿道:对啊,每月一考。
  祁垣瞪着眼叫道:什么都没学呢就考试啊,考不过如何?
  哎,别提了。阮鸿叹了口气,前几天赵世兄回家了,我被打了十板子。就等着你来呢,以后我可就靠你了。
  祁垣听得云里雾里:靠我干什么?
  阮鸿看他一脸茫然,只当他是向来循规蹈矩,不知道这些呢,悄声道:我都买通教官了,到时候提前问出考题,你先做一篇差些的,考试的时候我默上去就可以。以前都是赵世兄给我做,他回家丁忧去了,我只能再找别人了。
  说完冲祁垣拱了拱手。
  原来还能偷考题!祁垣大喜,却比他还激动:你这个靠谱吗?
  当然靠谱!阮鸿嘿嘿笑道,以前都这么干的,从未出过差错。
  祁垣万万没想到国子监里还能这样,心里暗暗盘算,到时候阮鸿问出考题,自己可以去求徐瑨,让他替自己做了,然后自己再默上去。哦不行,得让徐瑨做两篇,自己跟阮鸿一人一份,这考试必过无疑!
  考试只要能过,那这日子还怕什么?每日管吃管喝管住,还发银子,自己再时不时领了牌子出去玩玩,买些香料,还能在这里面做买卖挣钱。
  这样也太美好了吧!
  祁垣担心了半天,这下只觉柳暗花明,前途一片美好。
  当然现在不能跟阮鸿说自己不行,万一对方不告诉自己考题,那就抓瞎了。祁垣打定主意要跟阮鸿搞好关系,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只是心里也有些担心,万一徐瑨不肯怎么办?那人严肃的很,还真不一定肯帮忙。祁垣心里犯嘀咕,可是除了徐瑨,他还能找谁?
  对,方成和呢?
  祁垣想到这,忙问阮鸿:我方兄呢?你可知他在哪一堂?
  方成和?阮鸿一听,不知道为何脸色陡然变臭了,不知道!
  祁垣狐疑地瞅着他。
  阮鸿撇撇嘴,随手从前桌上拿起本书,没好气的拍在了祁垣的跟前。
  祁垣不明所以,低头一翻,差点叫了起来。
  方成和的书!
  方兄跟自己一个班!
  方兄坐自己前面!
  他干什么去了!祁垣一看方成和的名字,跟见了亲哥似的,双眼放光的抓着阮鸿问,我方大哥呢!我去找他!
  阮鸿皱皱眉,很不乐意地转开脸,道:去恭房了。
  俩人正说着,就听门口有人突然大喊:学正来了!
  学堂里静了一瞬,随后众人做鸟散状,各自屁滚尿流地爬回自己的位置上,捧起书嗡嗡读了起来。
  祁垣赶紧坐正,阮鸿也忙不迭往后跑,众人才堪堪坐好,就见门口处迈进来一个人。
  方成和倒背着手,慢吞吞地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眉头一皱,往学堂里扫视了一圈,装模作样地点头。
  大家很快发现上当,又哄闹起来。这下没吵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几声鼓响。
  原来是会馔厅开饭了。
  众监生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奔出了学堂。方成和也见着了祁垣,笑吟吟地拍了怕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块出去。
  祁垣激动不已,狗腿地跟在后面,又觉的好奇:方大哥,你怎么也在广业堂?
  方成和瞥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
  祁垣愕然。
  你不是把功课都忘了吗,我想着怎么给你补补课,所以找了个普通班待着,万一你分去修道或诚心堂,我考试考好些就能升过去。没想到巧了方成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俩人如久别重逢的好友,亲亲热热地往号房走。祁垣这几天又憋了不少事情,不能跟别人说,便抓着他的胳膊,都嘀嘀咕咕给他听。
  东侧三堂的监生们也纷纷出来,往会馔厅去吃饭。徐瑨跟几个朋友走出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往后看了眼。
  任彦正等着跟他说话,见他突然驻足,诧异道:怎么了?
  徐瑨一怔,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而心里却犹豫了起来。
  刚刚那俩人,是祁垣和方成和吧?大白天的,这俩往号房去干什么?
  他不由地想起那个傍晚,这俩人也是亲亲热热地
  俩人都是年轻有为之辈,监中规矩甚多,若是这俩一时不慎,触犯监规,耽误前程就不好了。自己既然知道了,理应多加劝诫。但是君子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徐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告别几人,转身也朝号房走了过去。
  他步子迈得急,拐过退省门,正撞见祁垣拐着方成和的胳膊撒娇:跟阮世兄商量商量呗,咱俩一间号舍,让他跟徐公子一间。这样不就方便了吗?
  方成和迟疑了一下,正要答应,就听后面有人喊:万万不可!
  俩人转过身,见是徐瑨,都是一愣。
  方成和看看徐瑨,又看了看祁垣,笑着作揖:徐世兄。
  徐瑨也规规矩矩还了礼。
  只有祁垣在一旁着急:为什么不能换号房?
  徐瑨张了张嘴,心想这话可怎么说,皱了皱眉,只得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换?
  祁垣理直气壮道:方大哥可以照顾我。
  徐瑨道:我也可以照顾你。同为舍友,理应友爱。
  祁垣简直服气了,徐瑨就是他的克星,怎么什么事都能碰上。可是他想让方成和给他做题,好考试作弊的,这话又不能说。
  想来想去,只得含糊道,方大哥要照顾我的事情是是违规的,你又不行!
  谁说我不行?徐瑨下意识反驳,说完一怔,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脸伸手制止道:行也不行!违规的事情谁都不可以做!
  作者有话要说:
  ps:后面有朝堂的部分,所以前面有部分铺垫。
  第22章
  祁垣气得瞪圆了眼,徐瑨臊的涨红了脸。
  俩人无言对峙,方成和倒是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祁垣的肩膀道:不换也罢,我跟阮兄正处得热闹呢。
  祁垣一愣,忽然想起阮鸿今天的古怪样子,迟疑道:你欺负他了?
  方成和笑呵呵道:他欺负我还差不多,早上给我放泻药,我不能饶了他。
  祁垣:
  监规甚严,不能串班串号舍,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出来。方成和对祁垣说完,又冲徐瑨一礼,转身先走了。
  祁垣只得跟徐瑨在外面等着。他心中恼火,不住地拿眼瞥徐瑨。然而方成和已经表示了不换,他也不能为难人家,以后还得跟徐瑨住一块。
  徐瑨看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也不是很乐意,本来这事跟他也没关系,现在明明为了他们好,却还落埋怨,也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看祁垣。
  俩人都气哼哼的,直到方成和拿了本书出来。
  祁垣还以为他要拿什么好东西呢,一看是书,顿时叫了起来:送我这个干什么?
  方成和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又笑:可是宝贝呢!
  祁垣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只见书皮上写着《辑录》二字,翻开一看,却是关于四书义理的,先是阐述如何破小题,后面又有现成案例。
  徐瑨原本负气转开了身子,但听这俩说话,又忍不住回头,只见书上楷体小字规矩纯熟,清秀丰丽,令人眼前一亮。
  他不由地赞叹了一声,惊讶地看向方成和:这本书
  方成和笑道:闲来无聊,整理一下。
  说完从祁垣手中接过,又递给徐瑨一览。
  徐瑨翻开看了几页,赞道:此书对于小题破解整理得相当完备方兄之心良苦且勤矣。
  祁垣原本什么都不通,一听徐瑨这么讲,倒是明白了过来方成和为求速成,把总结出的破题秘籍都写了出来,拿给自己看。又在后面举了例子,这样考试的时候,如果碰巧自己背过了,那就省事了。
  他倒是也知道,凡是做文章,破题最重要。只是他原本差的太多,不成文理,况且这么厚厚一本,他也背不过。
  徐瑨把书卷递过来,祁垣兴致缺缺地抱住,仍旧不太开心。
  徐瑨却当他是恃宠而骄,暗暗为方成和的苦心感到遗憾。不过既然这俩没什么逾矩的行为,他也不好一直跟着。
  祁垣这人有些难沟通,徐瑨犹豫了一下,转向方成和,隐晦道:方世兄,祁贤弟年幼冲动,又才入监,许多事情不晓得厉害。万望世兄多多提点他,况且如今大比在即,我们都应事事以学业为重,克己复礼,方不负圣恩。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似是警告,语气却又很温和,内容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祁垣听得云里雾里,方成和倒是一乐,连连作揖,满口应下。
  等人走了,祁垣忍不住嘀咕:也太倒霉了些,怎么就跟他分一块了。
  方成和却哈哈大笑:子敬兄对你甚是爱护,你还有何不满?
  祁垣道:我跟他非亲非故,他爱护我干什么?
  方成和点头:对啊,这关系可真好
  祁垣听他口气揶揄,斜睨了一眼,还没问你呢,你跟阮世兄怎么回事?他给你放泻药,你也给他放回去不成?
  方成和嘿嘿直笑:不会不会,我哪能呢。
  祁垣提醒他:你最好别,阮公子他爹可是阁老,你以后还当不当官了。
  当的当的。方成和推着他往前走,啧道,我有数。倒是你,快把这些背起来,虽然历来破小题主要是用在道试上,但我打听着,广业堂考试也是破小题,你先把这俩月的考试应付过去。我再慢慢给你补怎么破大题。
  现在国子监里管吃住管穿衣,方成和的面色跟在万佛寺时截然不同,整个人的气度也更好了些,笑起来眉眼飞扬。
  祁垣没想到他会为自己打算这么多,心下感动,嘴上甜滋滋地夸道:还是我方大哥好,有城北徐公之姿,还有经天纬地之才
  方成和冲他挑眉:城北徐公刚走呢,大哥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相比
  成国公府在京城北端,倒也巧了。
  祁垣暗暗撇嘴,嘀咕道:谁说这个了,这位就是我的克星。要不是徐瑨拦着,他这会儿早就在运河上了。
  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好好的,一旦知道了,就像被套上了枷锁。
  三月份,国子监里处处一团春日气息,院中老槐偻背而立,枝叶葱郁,旋顶如盖。
  古人都说登槐鼎之任,意喻位列三公,不知道国子监里广种槐树,是不是也这个意思,希望他们都能位登公卿。
  祁垣抬着头看了会儿,心想自己就不去争什么公卿之位了,国子监里这么多人,总归会有成器的。自个还是操心下怎么挣他们的银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