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黄主任又来找了自己一次,老老实实交代了利用食堂和采买办公用品、装修办公室的机会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并且交代了受朱副县长授意,监视周文,搜集把柄的事情。
黄主任的认罪态度很好,周文很满意,看来敲山震虎的初步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办公室主任必须换人了,公安局的郎局长也让他提前退休算了,朱副县长他们,暂时可以先放着不动,反正手上掌握着证据,不老实就敲打一下,等把这些部署完毕,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开展工作了。
正踌躇满志的想着,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周文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深夜十点半了,这会儿有谁能找自己,他警觉的问道:“是谁?”
“是我,小张。”声音是楼下保安小张的。
“进来。”
门开了,小张红着脸走进来,把一个搪瓷碗放到桌上,啥也不说就匆匆出去了。
搪瓷碗里,是一份热腾腾的小混沌。
周文知道小张不是那种善于拍马溜须之徒,单纯的小伙子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县长的爱戴,虽然只是一份街边摊一块五毛钱的混沌,却让周文的眼眶湿润了。
“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则明,廉则威。”熟读古书的周文大为感慨的默念着这段话。
……
南泰官场尘埃落定,江北官场却又风起云涌,江北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决定,任命胡跃进同志为江北市市长,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兼管财政、监察、国资、人事、法制等方面的工作。
原市公安局局长宋剑锋,调任省公安厅担任厅长助理,可别小看这个厅长助理,级别甚至比某些排名靠后的副厅长还要高一些呢,从副局长到厅长助理,只用了一年时间,可谓平步青云。
再加上一个南泰县长周文,江北本地帮可谓扬眉吐气,反观南泰帮一群人,还在原地踏步不说,连南泰县的根据地都丢了。
宋剑锋高升之后,公安局长的人选成了大热门,斗争进入白热化状态,胡跃进想提拔自己的人上位,不甘失败的南泰帮想扶刑警支队长谢国华上位,最终两边谁都没得逞,省里从江南调了一个能力很强的少壮派过来,此人名叫韩寺清,不到四十岁,一级警督,据说人脉很广,果然,此人就任公安局长之后,很快就把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也顶上了。
……
深秋的季节,街道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清洁工的大扫帚沙沙的响着,斜阳照着大地,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刘子光坐在办公室里筹划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忽然手机响了,是胡蓉发来的信息, 让他速到公安局大礼堂参加婚礼。
刘子光一下子懵了,这臭丫头也不说清楚是谁的婚礼,打电话过去问是占线的声音,于是刘子光琢磨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换上,驱车赶往公安局大礼堂。
礼堂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地上满是大红色的鞭炮纸屑,看来婚礼已经开始了,走进大礼堂,发现婚礼现场有些不伦不类,宾客们全是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其中不乏警监以上的高级警官,虽然会场上遍布鲜花,但却充斥着一股肃穆萧瑟的味道。
很快刘子光就发现了原因,新郎正是躺在病床上的韩光,刑警队的小伙子们充当伴郎,推着病床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缓缓前行,而一袭洁白婚纱的新娘子却满脸泪痕,几个伴娘也只是强作笑颜。
刘子光一眼就看到了胡蓉,小丫头这会儿正卖力的当着伴娘呢,一袭警服英姿飒飒,肩膀上赫然已经是一杠两花了,胸前还挂着两枚勋章,她也看到了刘子光,却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刘子光找了个位子坐下,静静观看婚礼进行,主持婚礼的人大有来头,是厅长助理宋剑锋,参加婚礼的嘉宾更是高官云集,市长市委书记公安局长全来了,可谓给足了韩光面子。
婚礼的气氛庄严肃穆,省厅和市委领导分别讲话,大家褒奖了韩光的功劳,宋剑锋还向病床上的韩光办法了全国公安二级英模奖章,当燕子姐拿到盛着奖章的丝绒盒子时,已经泣不成声。
全体警察起立,向韩光和他的新娘敬礼,随着齐刷刷的挥动衣袖的声音,少年壮志不言愁的音乐响起,激昂的高亢的歌声回响在礼堂内外。
仪式结束后,韩光被推入房间继续吊水,礼堂里摆开了自助餐,大家欢聚一堂,喝杯韩大队的喜酒,刘子光刚拿了一杯酒,胡蓉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说:“怎么这么晚才来?”
“已经很快了。”刘子光说着,看了看紧跟在胡蓉身后的几个帅哥,他们盯着自己的眼睛已经快喷出火了,随着胡跃进荣升市长,胡蓉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追她的人起码能编一个连了。
原本争得不可开交的小伙子们顿时结成了统一战线,凑过来要和刘子光比划比划酒量,可是胡蓉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拉着刘子光去了领导那一桌。
“宋叔叔,我把刘子光给你抓来了。”胡蓉说。
“呵呵,小刘,好久不见了。”宋剑锋笔挺的警服上,松枝星徽熠熠生辉。
“宋助理你好。”刘子光热情的和宋剑锋握手道。
“韩局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刘子光。”宋剑锋拍着刘子光的肩膀,把他引见给了如今的公安局长韩寺清。
韩局长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精明干练,在和他握手的时候,刘子光感到他的手心很凉。
“韩局长您好。”刘子光不卑不亢的问候道。
看到刘子光和大领导们都能谈笑风生,那些胡蓉的追求者们面面相觑,顿时明白对方和自己不在一个层面上,啥也不说了,他们几个人灰溜溜的撤走了。
……
刘子光没想到居然能在韩光的婚礼上遇到方霏的爸爸,方院长大概是代表医院方面来参加婚礼的,老头也发现了刘子光,兴奋的说:“你也是韩光的朋友啊,对了,小霏来信了,回头我给你看啊。”
刘子光刚要答话,方院长看到了宋剑锋,便走过去对他谈起了韩光的病情:“韩光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
“什么抉择?”宋剑锋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现在手术的话,还有希望能恢复健康,如果再拖下去,大脑就会萎缩,即使手术成功,也只有十岁左右的智商了。”
宋剑锋略一沉吟,道:“方院长,咱们屋里谈。”又对胡蓉说:“去把燕子叫来。”
刘子光也跟着进了礼堂旁边的休息室,屋里只有六个人,病床上的韩光,韩光的新婚妻子小燕,方院长,宋剑锋,以及刘子光和胡蓉。
方院长没有使用太复杂的医疗术语,深入简出的告诉他们,必须有人替韩光做出抉择,是冒着风险做手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当一辈子的植物人,当然手术是有风险的,很可能病人会在手术中死去,但机会总是存在的。
谁也不敢拍板,燕子姐泪如雨下,一言不发,胡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说话,这种场合刘子光也不便发言,毕竟自己只是外人,最终还是宋剑锋发话了:“方院长,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请给我们三天时间。”
“好的,尽快做决定吧,为病人考虑,也为你们自己考虑,毕竟……还年轻啊。”方院长说完,示意刘子光跟着自己出去。
休息室门口,方院长拿出一封航空信说:“小霏的信,你看看吧。”
刘子光接过了红蓝相间的航空信封,休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双秀目露了出来,紧紧盯着刘子光手中的信封。
8-41 中世纪式的战争
信有两份,一份是写给方院长的,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大多是关于在非洲的经历,以及对传染病和公共卫生方面的求教,而给刘子光的另一张纸上却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臭坏蛋,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回国休假的飞机上了,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啊,回家我要检查的,不多写了,去罗安达的车要开了,想你,等我电话,88。
字迹很潦草,应该是急就而成,上面似乎还带着方霏的体温,刘子光心中一阵愧疚,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定的问道:“方院长,方霏啥时候回来?”
“医疗队每半年都有一批人轮休探亲的,这次……应该就是最近吧,不过小霏就算回国的话,也是先去省城她妈妈那里。”
“哦,这样啊,谢谢您了。”
“呵呵,年轻人呐,要抓紧啊。”方院长拍拍刘子光的肩膀,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胡蓉酸溜溜的声音:“女朋友的信啊?”
“是啊。”刘子光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把信叠好放进衬衣口袋里。
然后就是尴尬的沉默,最终胡蓉默默地关上了门,刘子光耸耸肩,径直出门回家去了。
……
非洲王子陈马丁再次来到江北市,这回带来的订单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五百张滑轮钢丝弓,一千个长矛头,这份订单让晨光厂的业务科长和工程师们看了直挠头,晨光厂虽然不嫌饭,什么活儿都接,可这种产品算什么玩意啊,滑轮钢丝弓那是体育器材,长矛头那是铁匠铺就能打出来的东西,再说陈马丁的价格实在太低,这么低的采购量,都不够开发模具的。
但是陈马丁胡搅蛮缠,吃定了晨光厂,国营单位的老传统,重视出口创汇,哪怕是非洲兄弟的小单子也不能拒之门外,于是陆天明又把刘子光找了来,寻思能不能找个替代方案,满足国际友人的需要。
于是刘子光来到了晨光厂业务科,和陈马丁展开双边会谈,马丁身上的西装还是去年那一件,衬衣袖口都有些磨损了,看起来经济状况并未有太大改善,见了刘子光他立刻手舞足蹈起来,但刘子光却从黑人的眼中看到一丝疲惫。
“马丁,你的订单恐怕我们做不了,五百张滑轮钢丝弓,你应该去找体育用品器材商,我们晨光厂没有这个产品,长矛头这种东西,在你们非洲本地就可以采购了,何必舍近求远呢。”刘子光开诚布公的说。
“光哥,能帮助我的只有您了,体育用品弓弩,一具就要上千块,实在是太贵了,我知道你们的仿造能力很强,只要有成品就可以逆向测绘生产出来;长矛头这种东西技术含量很低,但是我们要的很急,铁匠铺三个月才能打造出来的东西,你们一晚上就能生产出来,即使加上海运的时间成本也比自己打造也便宜。”
刘子光纳闷道:“又是弓箭又是长矛的,你要打仗还是咋的?”
陈马丁严肃的说:“没错,我们西萨达摩亚人民正在面临一场战争,反抗暴政是我们每一个卡耶族人的神圣义务。”
“等会等会,你老家开战了?啥时候的事啊,和谁打?”
“和文度族人的战争,文度族人杀死了国王,窃据了总统的位置,残酷的欺压我们卡耶族人,妄图把我们灭绝,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和他们殊死搏斗。”
刘子光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陈马丁摇摇头:“五十万人的非洲小国家发生的事情,全世界都不会有人关注的。”
“所以你才订购弓箭和长矛?那东西有什么用啊,直接上ak47啊,笨的你。”
“光哥,我们太穷了,没有采购军火的资金,而且我们是反政府军,没有任何国家会卖给我们武器,再说了……我们的战士是使用弓箭和长矛的好手,复杂的现代化武器……还是算了。”
刘子光终于明白了,说道:“好吧,那我就帮你一把,回头让技术部门去买两只竞技弓来逆向测绘一下,再做出适当的简化以降低成本,长矛这种东西制造起来反倒不如大刀容易,直接冲床加钢板就能生产出来,焊一个铁管做把手,坚固耐用又趁手,就说是收割橡胶用的工具,报关也方便些,你说怎么样?”
刘子光说的头头是道,陈马丁心花怒放,“谢谢你,光哥!”他热烈的握住了刘子光的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又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借给我三百块钱,我好久没有吃饱饭了。”
“好说,给你五百,晚上好好乐呵乐呵,对了,华清池又开张了。”
“哦my god,华清池终于重新开张了。”陈马丁一脸的陶醉,再次手舞足蹈起来。
……
刘子光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上网搜索关于西萨达摩亚的相关信息,令他失望的是,网上关于这个西非小国的信息极其稀少,只有寥寥几笔,说这个国家原来是葡萄牙殖民地,受法国影响也比较大,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独立,采取君主立宪制,国家支柱产业是橡胶林和橡胶园,经济基础极差。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邓云峰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把手上的图纸往刘子光桌上一拍,嚷道:“这是什么玩意?”
刘子光拿起图纸,眨眨眼睛:“这是工具刀,农业工具,割香蕉的。”
“少来,这哪是割香蕉的啊,分明是砍人头的,光子你就别瞒我了,支援亚非拉人民的事儿咱厂干的还少啊,不过这技术水平也忒差了点,咱晨光厂不差这点技术啊。”
“老邓哥,要依着你的意思,该咋整?”
“照我的意思啊,订什么弓箭砍刀啊,直接上装甲兵,咱厂现成的日本小坦克,成本价给他们,上面装高压水枪,喷汽油的,喷火坦克!咱厂是军工企业啊!随便弄几把铁尺出去不让人黑人阶级兄弟笑掉大牙啊。”
“打住打住。”刘子光赶紧拉住唾沫星子横飞的邓云峰,耐心说道:“咱厂的实力我知道,可是西萨达摩亚人民资金有限,就这些铁尺都是赊销的,二十万的小坦克他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用不起,就算用得起也没人会开。”
“这样啊。”邓云峰闷头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回去给你改进一下,锋刃进行热处理,尽量降低卷刃的可能性。”
“麻烦你了,老邓哥,回头晚上去华清池坐坐。”
“不了,那你嫂子要知道我去那地方,非剥了我不可。”邓云峰笑着走了。
邓云峰走了之后,刘子光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西萨达摩亚就算再穷,也是个国家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兴许能从这场内战中捞一桶金也未可知啊。
……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华清池终于开张了,事实上不光华清池一家迎来了春天,自打宋剑锋走了之后,全市上百家娱乐场所都重新开张了,一时间市内花篮鞭炮都紧俏起来,业内人士喜上眉梢,奔走相告,历时将近一年的严打终于结束了!
华清池门口张灯结彩,繁花似锦,穿着高叉旗袍的迎宾女郎站在玻璃旋转门边职业性的微笑着,迎接着从严打冬眠中苏醒过来的客人们。
三楼包间内,穿着浴袍的陈马丁左拥右抱,手里还捏着一瓶250ml装嘉士伯啤酒,白色浴袍下,黑人硕大的本钱在技师的揉搓下变得极其雄壮,比啤酒瓶还要粗还要长。
房门被推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走了进来,惊得陈马丁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卓力和贝小帅,紧跟在后面的是刘子光和李建国,披着浴袍穿着拖鞋,身后还有两个抬着啤酒箱子的服务员。
“马丁,哥几个好久没见了,好好喝两杯,谈点事。”刘子光说。
两个技师很有眼色的拎起小包包,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陈马丁的眼睛恋恋不舍的盯着技师圆滚滚的臀部,直到人消失在门口才罢休,举起酒瓶说:“如果来点有劲的,那就更美了。”
贝小帅打了个响指,把外面服务员叫进来吩咐道:“拿五瓶芝华士来。”
喝着醇厚的芝华士,抽着雪茄烟,刘子光开腔了:“马丁,现在你们国内是什么状况?”
“我们西萨达摩亚原本是一个自由美丽的国家,人民在国王陛下的庇护下安居乐业,自从文度族的陆军上尉让.库巴发动叛乱之后,国家就陷入战乱之中,库巴取得文度族和军队的支持,自封为总统,发动了对我们卡耶族人的战争,我们卡耶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等等,陆军上尉就能发动叛乱把国王干掉,你们西萨达摩亚陆军一共有多少人?”刘子光问道。
“大概有二百……或者三百吧,军队最高军衔是上校,库巴自封总统后,还兼任陆军司令,将军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