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还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要是没有她的话，就算许文虎没爹没妈的，凭着他的长相，还有他这一份正式工作，以及之前他积攒下的那些存款，想找个媳妇儿不是挺容易的事儿么？到底是自己拖累了许文虎。
方正业的观察敏锐，很快他就发现了许奶奶的情绪不对，见她眼神黯淡，表情灰败，于是便开口说道：“许奶奶，您也别担心了，等回头我跟虎子好聊一聊，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许奶奶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来，不过看她的样子，很显然是没把方正业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之后屋子里面的气氛就变得怪异了起来，许奶奶之后一直都没有开口，方正业试图跟她多聊两句，但是许奶奶却没有什么闲心跟他说话，不过好在这种怪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下班回来的许文虎打破了这种僵持诡异的气氛。
见到许文虎回来，许奶奶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她乐乐呵呵地跟许文虎说着话，模样看起来跟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方正业看到许奶奶这个模样，倒是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吃过许文虎张罗的晚饭之后，方正业便跟许文虎到了隔壁的屋子里面。
许文虎的屋子要比许奶奶的屋子小上一些，屋子里盘着的那个炕占据了屋里一大半的空间，靠墙放着的一排炕柜就是屋子里唯一的家具。
为了省柴火，许文虎一早起来就把炕给熄了，晚上回来再烧上，虽然费劲儿一些，不过却能省下不少的柴火来。
许文虎一边儿烧炕，一边儿和方正业聊了起来：“方哥，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找我有啥事儿吗？”
方正业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 ？”
听到这话，许文虎有些好笑地说道：“方哥，我还不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你忙得跟啥似的，要没事儿能抽出时间到我这儿来？”
虽然两人同在一个厂子里面，但是见面的次数还真算不上多，方正业刚当上副厂长也没多长时间，有很多事情都得要他自己去处理，而许文虎这边儿也忙得厉害，加上他有意无意地避嫌，跟方正业见面的机会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
不过方正业还是经常会来看许奶奶的，只是很多时候他来的那会儿许文虎并不在家，他往往在自己回来之前就先一步离开了，今天特意等了自己回来，想来是真的有挺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了。
“其实我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上次弄到的兔皮牛皮之类的还能不能弄回来一些了？”
许文虎往炕洞里面塞玉米芯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坐在炕边儿上的方正业：“方哥，那东西可不是轻易能弄到手的，我上次不是给了你不少了？咋了？现在都用完了吗？”
方正业笑了笑，说道：“上次你给我的确实不算少，不过做了个靴子和马甲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弄来一些？”
许文虎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现在已经入了冬，兔子不好套，而且牛皮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到的，上次也是赶了巧，我到村里的时候，那边儿正好病死了一头牛，我才把牛皮给收了的。”
要知道现在虽然有犁田机之类的农用机器，但这些机器一般都是农场用的，要不就是大的生产队合伙共用一个，不过种地啥的都得看时节抢着来，不是人人都能等得到用机器的。
大部分的庄户人家都是靠人力，像是牛这样这样的劳力，一个村子都未必能有几头，而这些能耕地犁田的牛都是村子里的宝贝，都有专门的人伺候着这些老黄牛。
上次也是正好碰见牛出了意外死了，要不然的话他也弄不到那些牛皮。
知道许文虎这里弄不到牛皮和兔皮，方正业倒是也没有多失落，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来。
“许奶奶让我劝劝你，让你娶一门媳妇儿回来。”
许文虎听到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方哥，我家这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咋娶媳妇儿？娶回来这不是害薄人家的吗？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许文虎的脑子还是听清楚的，自家的情况自家知道，他咋能娶个媳妇儿回来？
许文虎的反应倒是在方正业的预料之中，他也没有感觉什么意外的，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我瞧着许奶奶的情绪不对，她的腿不方便，没法子出去，这心里面估计一直闷着一口气儿呢，先前那几年你年纪小，她还可以宽慰自己，说你不娶媳妇儿是因为其他缘故，但是现在许奶奶可没法子在找理由了。”
方正业瞧着许奶奶的模样，觉得她有很大概率会钻了牛角尖，认为许文虎娶不到媳妇儿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也六十来岁的人了，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了，不好好开解，那很可能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的。
此时炕已经烧了起来，没过多久，炕就变得热热乎乎了，许文虎将炕门儿封上，默默地回到了炕上来，盘膝坐在了方正业的对面。
他瞧着方正业那张俊朗的面容，眉宇间多了几分烦躁之色，许久之后，许文虎抓了抓头发，粗声粗气地说道：“方哥，那你说我能咋办啊？我总不能就因为这个娶个媳妇儿回来吧？那我成啥样人了？”
他原本以为之前自己说了短时间内不想娶媳妇儿的话之后，许奶奶会暂时把这事儿给搁到一边儿去，结果没成想她竟然会请了方正业来劝说自己，而且瞧着方正业的意思，她还因为自己不娶媳妇儿的事情有啥不好的念头？
“方哥，你说我该咋办？”
方正业想了想，说道：“你在这块住着，我瞧着这院子里住了不少人，或许你能想法子找人来你帮忙照顾一下许奶奶，陪她说说话聊聊天，或许能让许奶奶的心情好一点儿。”
“不行，我奶奶不同意。”
许文虎听到这话，立马摇头说道：“我奶奶觉得人家不可能没事儿烂干地跑到我们家来陪着她，她觉得我花了钱，还说她自己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许奶奶觉得许文虎赚钱不容易，不许他乱花钱，这让他想要找人来照顾许奶奶都不成，其实叫同院子里的人过来瞧瞧许奶奶，每个月顶多也就三块钱，可就这钱，许奶奶都舍不得花，要为许文虎省下来。
“我每天都要上班，也没时间在家陪着我奶奶，要是她真出什么事情，那我这么辛苦还有什么意思？”
许文虎一直和许奶奶相依为命，许奶奶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她真出什么事情，那对许文虎来说可是个巨大的打击。
“方哥，你说我现在该咋办才好？”
眼见着许文虎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方正业沉吟片刻，询问他对于结婚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虎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一直都不想结婚，还是因为现在没遇到合适的，所以暂时不想结婚？要是有合适的姑娘，你会结婚吗？”
听到这话，许文虎沉默了下去，方正业倒是也不催促他，而是耐心等待着许文虎的回答，过了许久之后，许文虎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结婚，就是现在没有遇到合适的，如果有合适的姑娘，我肯定会结婚的。”
许文虎的想法很简单，现在他才刚刚到封工来，都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急吼吼地结婚，经人介绍娶个媳妇儿回来的话，他奶奶又是这样的情况，以后难保不会闹得一地鸡毛，到那个时候，他还得分心顾着家里面，又咋能专心干活儿？
再说了，他现在也才二十三岁，年纪又不算是特别大，等两年结婚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面对着方正业的时候，许文虎也没有啥好隐瞒的，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方正业，末了，许文虎又说道：“我以后肯定会选一个合适的对象，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肯定会结婚的。”
许文虎还告诉方正业，他先前跟许奶奶已经说过了，等到了合适的时候自己一定会结婚的，不过现在看样子，许奶奶好像没把他说的话给听进去。
“方哥，要不然的话你帮我跟我奶奶好好说说？我瞧着她还是挺相信你说的话的。”
方正业的手指头在炕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然后掀起眼皮看着对面坐着的许文虎：“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个大概的时间？你会在自己多少岁的时候结婚？”
看许文虎的意思，他应该也是有要结婚的打算，不过是因为现在没有遇到合适的，所以暂且才没想这一茬，方正业瞧着许奶奶那边儿应该是产生了误会，还以为许文虎因为她一辈子都不结婚。
这么一想，倒也难怪之前许奶奶会是那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了，要是许文虎一辈子都不结婚，许奶奶可不就要把错处全都给扒拉到自己的身上来？
“二十六岁吧，最迟二十六岁我肯定结婚。”
许文虎今年二十三岁，再过三年的话，他肯定能在封工站稳脚跟，真到那个时候，他再想结婚的事情也不迟。
方正业很快便想好了该怎么和许文虎说，两人对了一下话之后，方正业便去了另个屋子去找许奶奶。
此时的许奶奶正靠坐在被子上，她现在整个人的模样瞧着比之前都苍老了好些，原本的精气神儿似乎都消失不见了，状态看着非常不好。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许奶奶掀起眼皮朝着这边儿看了过来，见是方正业，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闷闷地说道：“正业啊，你这是要走了吗？我让虎子去送送你。”
方正业摇了摇头，转而在许奶奶身边的位置坐了：“许奶奶，刚刚的事情我们两个都弄岔了，虎子不是那意思。”
听到这话，许奶奶愣了一下，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了方正业，开口说道：“你说啥？”
方正业笑着说道：“许奶奶，我刚刚和虎子深入交谈了一会儿，他跟我说，他不是不想结婚，他只是不想现在结婚。”
见许奶奶似乎仍旧不相信他的话，方正业继续说了下去：“许奶奶，您也是知道虎子的性格，他是个有主意有规划的人，他觉得现在不是结婚的时候，就不想现在这个时候结婚。”
方正业告诉许奶奶，在封工这边儿工作，很多事情都是要看资历的，新来的想日子过得好些，那肯定要努力干活儿，争取往上走一走。
“虎子他跟我说了，现在他带着您住在这大杂院儿里面，就算他想结婚，以他现在的能力，可以选到的媳妇儿就是那么一些，他想努力往上走走，好有更多的选择。”
方正业在哄人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随着他的解释，许奶奶眼中的光芒慢慢恢复了，显然是接受了方正业的说法。
“您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等回头可以跟虎子好好聊聊，他是您的亲孙子，肯定不会骗您的。”
等到方正业从许奶奶房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满脸紧张的许文虎迎了上来，急忙问道：“方哥，我奶奶她怎么样？情绪恢复了些没有？”
方正业点了点头：“回头你跟许奶奶好好聊聊，她就是一时想岔了，回头你开导开导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许文虎谢过了方正业，然后将他送出了家门，看着方正业走远，许文虎方才转身进了院子。
方正业回去的时候已经八点钟了，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苏清影坐在炕上翻看着书籍，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听到开门声后，苏清影回头看了过来：“你回来了？”
方正业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苏清影见方正业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是去许文虎那边儿了吗？怎么了？你怎么是现在这个表情。”
昨儿的时候方正业就说了今儿要去哪儿，苏清影见他情绪不高，便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267章
方正业倒是也没瞒着苏清影, 将刚刚在许文虎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奶奶是个性子很乐观的人，之前只是钻进牛角尖里面去了，虎子跟她说清楚了之后, 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苏清影见状，将自己手中的纸笔放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方正业，温声说道：“既然如此，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你为什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方正业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只是觉得, 许奶奶现在是想通了, 但是时日长了, 或许又会被困扰住了。”
若是许奶奶腿脚好好的, 能走能跳的，在许文虎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也能找个消遣, 出来见见人也好，找个事儿也好，总是能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去的。
可是现在她因为腿脚不方便, 只能坐在床上, 许文虎在家的时候她还能有个聊天说话的人, 可是许文虎去上班之后，家里面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虽然许文虎给许奶奶买了收音机，让她独自在家的时候能有个消遣, 但她成日里躺在床上, 每天都一个人待着, 见到的人就只有许文虎一个人, 长此以往下去, 她这心情肯定会受到影响。
“许奶奶现在和早两年就不太一样了，那会儿她还是个很开朗的小老太太，但是现在她的性子已经发生了变化。”
方正业没法子形容那种感觉，就只是觉得要是不想法子解决这事儿的话，许奶奶早晚还是会钻牛角尖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发愁的？天晴的时候带她出来晒晒太阳，和其他人聊聊天，给她找个事情做，应该可以分撒她的注意力吧？”
苏清影想了想，问了一句。
方正业回答道：“当然可以，但是许奶奶的性子有些要强，她出来进去需要许文虎抱来抱去的，她不愿意让人瞧见她这个样子……”
许文虎倒是也想让许奶奶多出来见见人，但是现在和他之前在封城住着的时候不一样了，大杂院里住了不少的人，许奶奶又是个爱面子的，她觉得被许文虎抱来抱去的丢人现眼，便怎么都不肯出来。
“这样啊……那回头我给她做个轮椅吧，这样她自己也能摇着出来，不需要靠别人帮忙了。”
苏清影想了想，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
“轮椅？那是什么？”
这个东西听起来有些陌生，不过按照字面理解，应该就是一个带轮子的椅子之类的。
见方正业不明白那是什么，苏清影拿起纸笔在本子上画了起来，很快便将一张画出来的草图交给方正业。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之前在苏国留学的时候看过腿脚不方便的人靠着这个出行 。”
国内现在还是没有轮椅这种东西存在的，想要从苏国购买也不现实，不过苏清影见过轮椅是什么样子，对它大概的原理也知道，想要做一个出来并不困难。
“正好这段时间我的工作不太忙，挤一挤时间应该可以做出来的。”
说着，苏清影坐起身来，拍了拍方正业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许奶奶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你不用担心，就算为了许文虎，她都不会让自己长久地陷入那种低落情绪里的。”
许奶奶的腿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过去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眼瞅着现在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苏清影觉得许奶奶应该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想不开。
不过和苏清影的雷管不同，方正业的想法却完全不同——有些人在日子很苦的时候可以熬下去，但是当日子好起来后，当初支撑着他们的那股劲儿可能就散了，而这个时候也是他们很容易钻进死胡同出不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