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将车子骑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封工。
到了家门口之后,他看到门上面挂着的大锁头子没有动过,就知道应该没有人来。
正当方正业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正业,你总算是回来了。”
方正业开锁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过去,便瞧见方贤德正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伯,您怎么过来了?”
方正业停下开锁的动作,回头问了一句。
方贤德看着结婚之后比之前变得更加光彩出众的大侄子,开口说道:“我今儿过来是让你带着苏工到我家去吃饭的?”
按照他们这边儿的风俗,新婚之后第一天是要带着媳妇儿回婆家吃饭的,方正业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他这个大伯还在呢,他怕方正业忘记了,就想着招呼着他过来吃。
不过中午吃过饭之后,方贤德派方正堂过来了一趟,回去却说方正业家门锁着,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方贤德便想着自己下班之后过来一趟,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虽然进了新社会之后,很多老以前的乡俗啥的都不讲究了,不过就算不讲究那些乡俗啥的,新媳妇过门了,吃个饭认认门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样啊,大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大家都是一个厂子的,哪里还能不认识?”
方正业不太确定苏清影愿不愿意去,下意识地便想要回绝了。
然而方贤德却说道:“正业啊,我这个做大伯的都亲自过来请你了,你难道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我吗?你这样我可是会难受,你跟大伯我真生分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是上门吃个饭而已,他家里那边儿都已经准备齐全了,自己还亲自上门过来请他过去,方正业这都拒绝,不愿意跟他一起过去,方贤德便越发觉得这个侄子跟他是生分了。
“之前大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伯跟你赔个不是,你别记恨大伯成不?”
眼见着方贤德的语气都低落了下去,整个人看着蔫不拉几的,一下子都老了好几岁。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方正业倒是也不好拒绝对方。
“大伯,您瞧您这话说的,我一直敬重着您,我父母去世后,您帮了我很多,这份情我一直记得呢,我这不是不想让您麻烦吗?既然您一定要请我们去,盛情难却,我会带着清影过去的。”
见方正业答应下来,方贤德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他交代着方正业赶快带着苏清影过来,而他则先一步离开了。
目送着方贤德走远,方正业方才打开锁进了家门。
书房的灯还亮着,苏清影大概自他离开之后一直待在书房里面没有出来,方正业先去洗了洗手脸,这才进了书房。
苏清影此时正在埋头写着些什么,听到开门声后,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正业,你帮我烧点水过来,我水壶没水了,有些口渴。”
方正业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旁边的小蜂窝煤炉子上一直坐着水,先前炉子封着,水一直都是温热的,现在他将炉门打开,没一会儿的功夫,水壶里的水便坐开了,他先将暖水瓶冲满了,又在大海碗里面倒了一碗水,等重新把水壶灌满,炉子封上,海碗里面的水稍微晾凉了一些。
他又拿了个碗来回荡了荡,接着往手腕上倒了一点试了试水温,确认温度正合适,这才将海碗里面的水倒进了搪瓷缸子里面去。
方正业一手端着搪瓷缸子,一手拎着水壶进了书房,将暖水壶放好后,他才将搪瓷缸递了过去。
“喝吧,水温正好入口。”
苏清影接过杯子,咕嘟嘟地将缸子里面的水灌了下去,等到喝饱了水后,随手将搪瓷缸递了过来。
方正业将搪瓷缸接过来放到一边,眼睛从桌面上扫过,发现苏清影正在纸上面写写画画,那一串串的数据和图形看得方正业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他没有打扰苏清影,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捡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后,方正业听到写字声音停了下来,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苏清影大约是真在书房里面窝了一下午,此时看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头,这是写字儿多眼睛用过度
了。
她揉了揉眼睛,瞧见方正业在一旁坐着,便笑着问道:“你回来啦,今晚上咱们吃什么?”
方正业笑了笑,走过去帮苏清影揉着肩膀,这才把方贤德过来请他们吃饭的事情说了。
“你要是忙得话,就不用过去了,只是吃顿饭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别耽误你的时间。”
苏清影今儿下午确实有些忙,不过该做的事情刚刚差不多已经做完了,晚上只要收个尾就成了。
她想了想,说道:“还是过去吧,方会长不是你大伯么?他既然亲自过来请,又有这样的风俗和规矩,我们还是去一趟吧。”
说着,苏清影抬手拍了拍方正业的肩膀,笑着说道:“正好晚上省得你忙活了,我们去吃现成的。”
对于到方贤德家去吃饭,苏清影真没有什么顾忌的,她和方正堂的事情早就说明白了,见了方贤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是自己忙得时候,这些人情来往自然是能免则免,不过现在她没什么事情,还是走一趟的好。
敲定了要过去后,苏清影便回房间去换衣服,而方正业则收拾一些带上门的礼物。
新婚夫妻上门,也不需要带什么贵重的,糕点和麦乳精各样带上一盒便足够了。
两人收拾好了之后,便准备过去了。
“要不要我骑车带你?”
苏清影拒绝了,表示他们还是走路过去,就当是锻炼了。
第66章
却说方贤德哼着歌儿回了家之后, 就把方正业和苏清影要过来的事儿给说了,让许文静赶紧张罗着做饭。
这顿饭方贤德之前就已经计划好要请了的,所以肉啊菜啊啥的都是提前备下的, 只要上灶上做出来了就成。、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侄子,带着新媳妇儿上门的第一顿饭, 方贤德还是想着要招待好的,所以他这次买东西也下了狠心,割了二斤五花肉,鸡蛋也买了一斤, 另外他还从副食品店里买了烤鹅回来, 这么多东西若是都做了, 丰盛程度都赶得上过年了。
许文静看着这么些东西, 心疼得直抽抽,她忍不住叨叨道:“你说你这是在充什么大蒜头?只是侄儿和侄儿媳妇上门吃顿饭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的新儿媳过门呢, 这么老些东西,置办下来得五六块了,你这正是钱不当钱花。”
她现在还不知道方贤德给了方正业一百块的事情, 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只是娶个侄儿媳妇罢了, 割点肉或者买个烤鸭不就成了?非得都张罗上?
方贤德一听, 心里面的火气儿顿时蹭蹭蹭地冒了出来,他立愣着眼睛瞪着许文静,大声呵斥道:“许文静, 你这是又皮作痒了?今儿人家两口子第一次上门, 你给我收敛着你的臭脾气, 要是说些有的没的, 小心我抽你, 大好的日子你别逼着我找你晦气!”
方贤德的声音听着十分吓人,那模样半点都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的,许文静被他这样子吓得哆嗦了一下,瘪了瘪嘴巴,不敢再说什么了。
见她老实下来,方贤德这才一甩手回房间去了。
等方贤德走了之后,许文静心里面的委屈劲儿上来了,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差么点甩手不干了。
她就是随口抱怨了一下罢了,这男人非得说话这么难听不成么?
虽然心里头委屈,但是许文静也知道自家男人在意这次请客的事情,她没敢作妖,哪怕心里头不舒服,还是闷着头在厨房里面做饭。
很快方正堂和方正国两人也下班回来了,二人和厨房里忙着的许文静打了个招呼,便回房间去了。
在他们的意识里面,就没有男人做饭这回事儿,锅台灶上的,家里屋外的事儿都是女人的活儿,他们上班这么辛苦,回家只管着当大爷歇着就是。
方正国不爱说话,跟正屋里面坐着的方贤德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躲回屋子里面去了。
方正堂也想回屋子里去,不过还没走,就被方贤德给叫住了。
“正堂,你先别回房间,我有事儿跟你说。”
听到自家父亲的话后,方正堂便在方贤德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着方贤德开口。
方贤德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正堂,马上正业就跟苏工过来了,你跟苏工……到底是你没福气,等会儿你可别跟个姑娘似的,搞得那不尴不尬的模样。”
自己儿子和苏清影到底是相看过的,虽然最后因为自己这糊涂儿子给黄了,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儿子就真把人给放下了。
要知道不少男人就是贱骨头,哄着不走,打着倒退,真要不甩他了,他就跟那牛皮糖似的硬缠上去。
虽然他觉得自家儿子不至于做那种没品的事情,但这凡事儿都怕一个万一。
他怕方贤德瞅着苏清影嫁人了之后又反悔,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情来,那可就把家里的人给丢干净了。
然而方正堂也没有想到方贤德竟然会担心这个,他顿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爸,你想哪儿去了?我跟苏工本来就不合适,现在苏工跟正业结婚了,那就是我的弟妹了,我得是什么样的混蛋,才能对自己的弟妹有心思?”
要说苏清影没跟方正业结婚之前,方正堂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的意难平,虽然他对苏清影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总归对方是个漂亮女人,又有那么高的身份,他就算是因为虚荣也好,或者其他想法也罢,总归是有点不甘心的。
但是人家苏工说得也对,他都不是那么稀罕人家的,人家凭啥要跟他结婚呢?
更何况之前苏红玉跟他说了要处对象的事情,他现在也是有对象的人了,而且对象脸面头也不差,虽然工作不如苏清影,但是家里干活儿却是一把好手。
他若是离开了苏清影一直都找不到对象,那估计会念念不忘,这事儿最后在心里面纠结成个大疙瘩,方正堂估计会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的。
但是现在他也有了对象,自己又不是真喜欢苏清影喜欢得要命,对方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个相亲没能成的女同志罢了,现在又做了自己的弟妹,他还真犯不上做什么糊涂事情,丢了自己面子不说,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他成什么人了?
“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今儿正业和苏工来了,我保证把场面给弄得漂漂亮亮的。”
见方正堂如此说,方贤德又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确实不像是有啥想法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
“你不糊涂就好,正业是个有本事的,现在又跟苏工在一块儿了,以后他这日子啊,会越过越好的,你们兄弟的感情也别生疏了,知道不?”
方正堂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父子二人便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了。
而过了没一会儿功夫,方晓雯也下班回来了,她简单洗了手脸,就去厨房帮着许文静忙活了起来。
方晓雯是个细心的,瞧见许文静的脸色不好,就知道自己妈妈这是不痛快请客吃饭的事情,她眼珠子转了转,拿着话哄起了许文静来。
“妈,侄媳妇上门也就这一回,咱们张罗饭菜撑死了一次,爸他那么上心,你非得要跟他抵鼓着来干啥呢?”
“这男人都好面儿,我爸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侄儿,一顿饭罢了,你做得漂漂亮亮的,把这事儿给办了,我爸不得高看你一眼吗?”
见许文静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比之前好看多了,方晓雯就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再接再厉地说道。
“妈,你也别怪我这个做闺女的说你,咱也不知道你为啥非要跟我正业哥较那个劲儿,咱们平心而论,正业哥人挺不错了,逢年过节来啥礼数都没缺过,人家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到咱家吃过几顿饭?偏生你要计较着他吃的那两口东西。”
其实算起来,方正业又不是那种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人家自己有正经工作,而且做人很懂分寸,极少会到他们家来吃饭,就算逢年过节上门来,人也从来都不会空着手。
人家无父无母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做事儿能细致到这种地步,也是挑不出任何错来,许文静没回在人来都要暗戳戳地找事情,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其实方晓雯也知道许文静心里面的疙瘩是从哪儿来的,说白了,就是因为方正业去当兵之后,把家里面院子锁了起来,没让他们一家子搬进去住。
头两年方晓雯也因为许文静市场跟她嘀咕,觉得方正业这事儿做得不敞亮,认为他是防备着他们一家人,不把他们当正经亲戚处。
可是等到她经历了一次事情后,便立马明白了过来,知道他们这想法有多可笑。
那是自己姨娘家的一个妹妹,说是借自己一条裙子相亲穿,等到相过亲后就还给她,结果人家穿上裙子后,就再不提要还回来的事情了,后来是方晓雯发了狠,跑去姨娘家把裙子生生地给抢了回来,这事儿才算是结束。
可自打那次之后,每回她去姨娘家,自己那表妹对着她都是鼻子不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起话来酸气冲天,仿佛她欠了对方钱似的。
因为这事儿,她之后就很少再去姨娘家了,每次提起来都是一肚子的火儿,觉得他们一家子做事儿都不地道。
当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方晓雯才猛然发觉自己家人做的事儿到底有多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