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两息,数息过去,那里始终很平静。
昌正欲嘲笑,忽然神色一变,猛地化为红羽鹰直飞上天,同一时间,昊注意到在无风的情况下,枯叶竟然微弱地动了动,而且并没有停止。
“不好!是大食兽群!”昌快速地飞回来,在半空中喊道。
昊脸色/惊/变,慌忙道:“快退!退回刚才的落石处躲起来!”
大食兽是一种外形类鳄的凶兽,他们能在快速的跑动中啃噬食物补充能量,大食兽是杂食类物种,不但能吞活物草木,连沙石都能一并吃了!单只的大食兽并不难杀,可一旦遇上它们群体迁徙,那会是所有生物的灾难!
前方不少飞禽走兽都惊慌地往这边跑来,昊来不及问黎为何比动物更敏锐,只顾着指挥众人躲避,却听黎道:“不能退!兽人可以逃,半兽人和纯人一定逃不过。”
“那怎么办?!”昊不知不觉已经依赖上对方,他并不是看中这群奴隶的命,而是到了交易会上,能用他们换取物资。
“用陷阱!”杨昭果断决定。
“这……来得及吗?”
“相信我,要快,叫上所有纯人一起!”
或许是黎表现得太镇定,其余兽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调度,至于半兽人和纯人则更加配合,他们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大食兽群来袭对他们而言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人全神贯注,等到兽群出现时,他们已经凿出一个巨坑,下面满是尖利的断木,木尖上涂满了有麻痹效用的扁尾花汁,而在巨坑之前,还牵起了十几道绊索绳。
大地在震动,躲在树上的纯人们几乎站立不稳,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兽群奔跑时造成的破坏,就好像一把刷子,将金绿相间的密林刷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所到之处,烟尘滚滚,寸草不生!
兽群中的头兽毫无所察地冲了过来,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松了口气,只见无数大食兽接连被绊倒,跌入了坑中。它们哀鸣阵阵,挣扎着爬不起来,断木捅穿它们的躯体,扁尾花汁浸入它们的血液,仿佛死神的收割。
杨昭立刻命令众人趁乱将落单的大食兽杀死,以免它们再度聚集起来。
他手握一柄匕首,冲入兽群翻身欺上一只兽,大食兽摆尾想甩下他,却像被一座山压住,怎么都逃不开桎梏,杨昭单手刺入它头顶,一刀,收命。
他迅速抽刀,大食兽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溅,还未及沾上他的身体,他已经闪身到另一只兽前。匕首一抹,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大食兽颈部坚硬的表皮瞬间裂开,露出皮下的脂肪和肌肉,再被涌出的血水覆盖。
“好厉害……”有兽人被他的战力震住,原来猎杀短尾虎,他真的不是靠运气……
可他,不是残废了吗?
只见黎冲杀闪避、挑抹刺斩,几乎一步杀一兽,他之后,留下了满地兽尸,积涌的兽血染红密林的土地。
而从头到尾,他都只用了一只手。
族人被震慑,就连昊也呆呆地看着黎,甚至忘记自己身处危险中,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叱道:“你不要命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重重扯了他一把,将他带离原地。
等他回头一看,月拿着一把长弓,脸上身上满是血迹,而离她不到一掌的距离,一只大食兽缓缓倒下,它张开的大口间只露出一点白羽箭尾。
“它离你太近了,没办法开弓,只能扎进去。”月的竖瞳敛去了往日的艳色,只余肃杀。“小心点,别扯后腿。”
昊:“……”
阿父,阿母,宝宝好像遇到了一对变态。
等到族人离开这片危险区域,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十多个纯人和几个半兽人。伤亡总是不可避免,但这个数字已经远远小余他们的估量。
俆妙君取出草药给受伤的人包扎治疗,她的动作很娴熟,被咬中手臂的昊甚至觉得她比部落中的医的更厉害。药敷上去凉凉的,伤口上不知盖了什么叶子,又用一种陌生的草茎将叶子固定住,这样一来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伤了腿骨的昌正在呻/吟,俆妙君走过去摸了摸,二话不说双手一错,只听“咔”的一声,再伴随着昌的惨叫,俆妙君淡淡道:“好了,暂时别动。”
众人:“……”
在族人感激又畏惧的目光中,俆妙君处理好所有的伤员,包括幸存的纯人们,当她看见兽人和半兽人不解的表情,还有纯人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时,心中很不舒服。
至少,她和杨昭对纯人有着足够深的认同感,看他们受苦就像看见自己的同胞被奴役。
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陋习,非他们两人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走吧,准备出发。”昊驾着牛车过来,他们还得尽快赶路。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行人,带头的青年头上插着红色的羽毛,身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看起来面色不善。
一见他们,队伍里的兽人都变了脸,俆妙君疑惑地望向昊,就听对方道:“你刚才问我打劫的是不是附近的部落?那当然有,但更多的却是依附于栖部的小部落,他们揣摩栖部的意图来打压我们,一次次试探我们的实力与底线。”
说完,他往前踏了一步。“犷,好久不见。”
“桀桀,昊,你不是专程在等着见我吗?”叫犷的青年尖细地笑道。
“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猎物,难道……不是想引我出来?”
“猎物?”昊大笑:“你说大食兽?开什么玩笑?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人会将大食兽群当做猎物,哪怕是百年前的汉部都做不到!昊不知道来人有什么目的,但他听说犷的姐姐前不久嫁去了栖部,成为族老兽子的雌性,而犷所在的枭部也受到栖部的庇护。
他不想得罪栖部。
路途上的艰难险阻,很多时候并非他们技不如人,而是他们有所顾虑。
他们明知栖部对汉部窥伺已久,可他们不敢撕破脸皮,双方维持着表象的和平,因为他们害怕承受不起栖部的报复。
他们只能退。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等到汉部再次崛起。
他们只能等。
“你别急,我不过是见你们队伍中有名医很不错。”犷话音一顿,接着嘴角微挑:“不如,就把她送给我吧。”
“让你们的医送跟我走,我就放你们离开。”
“否则,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曾经强盛的部落,日落后没有了勇气。
☆、第93章
风卷走了余音,万籁俱静。
汉部的人下意识地望向黎,就连昊也有几分意动,眼神心虚地闪了闪,他知道这样做很怂,但月只是汉部中的半兽人雌性。
在如今的兽人世界,雌性的地位远不如雄性,如果牺牲一个雌性能换来队伍的平安,他觉得这是比划算的买卖。哪怕月有着不错的战力,又是名很神奇的医,可除了她,汉部还有七八位医,月并非无可或缺,更何况犷不过是看上了月的医术,想必会善待她。
但月是黎的雌性,他不能代表黎承诺。
“那你们就死吧。”黎这样回答。
众人俱都一愣,不等犷开口,汉部中一位身材瘦小的兽人急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自私?图腾之力庇护着你,祖神眷顾着你,可你竟然不愿意为部落做任何牺牲?枭部只不过想让月成为他们的医,又不是要她的命,难道你宁可看着族人去死?”
“哈哈,说得是啊。”犷在一旁帮腔:“看来还是有明白人。”
杨昭看也不看小个子兽人,轻蔑地说:“如果族人都像你一样,死了又如何?活着也不过是浪费生命。”
“你——!你看大家会怎么说吧!”
“你们呢?你们也这样认为?”杨昭转头问其余的人。
绝大多数人回避他的视线,尽管不少人刚刚受过月的救治。
他们虽不喜小个子兽人的话,但和昊却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这样是对汉部最好的选择,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敢直视月,离她近的人甚至忍不住挪开一些。
而月,仿佛不知道自己就是风暴的中心,依旧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处。
杨昭看着这一幕,嘲讽地笑了:“汉部完了。”
“……什么?”昊低声问,他不是没听清,而是没明白黎的意思。
“汉部永远没有崛起的希望,既然迟早会被栖部奴役,又何必抵抗呢?想要活命还不简单,只要我们都投了栖部,也就和枭部一样受栖部庇护,同样是狗,既然在一个阵营,想必枭部也会对我们高抬贵手。”
“你说什么!?”两部人齐齐色变,黎的话简直踩在他们心上。
“我说错了吗?曾经强盛的汉部,如今只能靠牺牲雌性来换取苟且偷生。”杨昭大声斥道:“你们还好意思提到祖神?等你们回归大地,有什么脸面对汉部过往的英雄?!”
不少人脸色又白又红,他们心中憋着气想辩驳,可面对黎掷地有声的话,他们半个字都说不出,又听黎道:“阿月是我的雌性,是我最珍重的人,想带她走,除非我死了。”
“而你们,早已被恐惧磨掉了血性,我还不知道,汉部的雄性竟然都死绝了!”
“阿黎,你……”昊想说什么,可心里就像被烈火焚烧似的难受,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战士,可,百年之前,汉部的战士们,真的会牺牲雌性吗?
当然不能!
这时,队伍后方有人喊道:“阿黎说得没错,我们汉部的雄性,都死绝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竟然是昌,只见他面色苍白地靠在牛车上,嘴角轻扯,眼神中满是嘲讽。他们忽然想起来,昌的阿姐同样是兽人,但十年前被栖部来汉部收钢石的雄性看中,面对族人的压力,他的阿父阿母只得将女儿送走,听说不到两年就没了。
昊的脸色爆红,他真的错了吗?
内心的拷问鞭笞着每一个汉部的族人,犷见他们半天没动静,于是说:“怎么?还没商量好,不过一个雌性而已,还是说,你们愿意为了她去死?愿意为了一个雌性,和我们枭部为敌,挑衅栖部的权威?”
“不,我们不想开战!”小个子兽人冲上前来,对着黎吼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说着,推了月一把,惹得俆妙君冷冷看过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黎单手拎起来,只听对方冷冷道:“你听着,你要做狗没有人拦着你,但你再敢碰阿月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连狗都做不成。”
杨昭松手,小个子兽人摔倒在地,眼里又恨又怕。
杨昭根本不睬他,背对着众人道:“百年前枭部不过是汉部的附庸,如今汉部衰落他们便换了一个主人,过去的虫子现在也能如此轻辱你们?你们真的能忍受?我以为汉部只是沉睡,总有醒来的一天,可你们只会妥协,总是畏缩退让,汉部根本没有未来,我再问你们一遍,汉部的雄性都死了吗?!”
“没有!”昌大喊道。
“我、我也不想让阿月离开。”说话的,竟然是一个纯人,他见众人眼神望过来,害怕地低下头,浑身都在轻颤。
他感恩月的尊重,同时也意识到,汉部强盛时哪怕是纯人也不会被别的部落欺负,他们虽地位卑微,但不会随时处于生死危机中,他们可以安然地活着,而汉部一旦被毁灭,兽人们或许能留下,纯人则一定会死。
昊见就连纯人都有胆量说不,一股热血冲上心头,如果他连自己族中的雌性都护不住,还算什么雄性?昊发狠道:“干他娘的!”
汉部百年的创伤早已腐烂,是时候将腐肉割去了。
“很好,那就站起来,像个勇士一样……杀!”
杨昭一声令下,整个队伍的人倾巢出动,一齐冲向枭部。
犷还等着汉部服软,据他所知,汉部以往遇到打劫的部落,逃跑是第一选择,他们早没了往日雄风,想想以往高高在上的王者部落,如今却被他们玩弄于鼓掌,看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失去信仰,失去荣光,失去尊严,很有趣不是吗?
其实,不论汉部是否交出医,他都没打算放过,他很清楚栖部对汉部的势在必得,这些年来一直打压着汉部崛起,要不了多久,栖部的兽人大军一定会攻入汉部!
只有消失的汉部,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而他既然依附了栖部,又怎能不为对方分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