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一个男子若是能随意的进出女子闺房之中,其实也就相当于昭告了他和这女子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徐仲宣的这话,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在间接的告诉秦彦他和简妍之间的亲密关系。
只是秦彦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徐仲宣便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的走了。
看守着荷香院大门的小丫鬟自然是不敢阻拦徐仲宣的。见着他来,连忙对着他屈膝行礼,但徐仲宣看也不看,脚步极快的走上了右手边的抄手游廊,然后沿着游廊直接奔着东跨院就去了。
那小丫鬟自然是傻眼了。
若是大公子去西跨院倒还好说,毕竟三姑娘与大公子可是堂兄妹,也说不上什么男女之防的。可是东跨院住着的却是表姑娘啊,正经说起来这可是外人。且瞧着公子刚刚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势看着实在是有些骇人,又是步履那般的迅速,怕不是表姑娘惹恼了大公子,大公子这是要去寻她的麻烦吧?
那小丫鬟只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事情给唬的一大跳,也顾不上其他的,忙忙的就去将此事禀报给了纪氏。
纪氏正在和陶嬷嬷说着闲话,听完这小丫鬟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她立时也是唬了一大跳,差一点就要直接跳起来,随后冲到东跨院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陶嬷嬷却是及时的拉住了她。
“太太,”陶嬷嬷对着她摇了摇头,“您最好还是别去。”
“可是宣哥儿那副样子......”纪氏迟疑着。
“太太,您难道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大公子和表姑娘之间再是有任何冲突,他们吵一吵,闹一闹,一会子也就雨消云散了,两个人之间到时依然是一点芥蒂都没有。可您若是干预到其中了,只怕是白落了一个两面不讨好的下场。您就听老奴一声劝,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且叫这些丫鬟都不要声张,只由着大公子和表姑娘去。老奴敢担保,他们两个人管保一会儿就好了。“
纪氏想得一想,叹了口气,说着:“这个宣哥儿也是,平日里看着不是挺冷静理智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子却是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做起了这般不顾后果的事。他这样子直接闯到了东跨院里去,教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了,怎么看妍姐儿呢?便是他真的有心想纳妍姐儿为妾,和姐姐也是提前知会过了,可这会子毕竟不是还没有纳么?男女大防还是要的。”
“这至少说明表姑娘在大公子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不然不至于让大公子失态到这个样子。”陶嬷嬷劝着纪氏,“只是太太,您现下多少还是得替大公子和表姑娘遮掩一二。大公子现下正是冲动的时候,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到这方面去。您替他想到了,遮掩了,过后大公子自然会在心里感激您的。”
纪氏一听,确然也是这个理不错。于是她便吩咐着先前的那小丫鬟即时回去就将院门关了,不放一个外人进来。且大公子到了表姑娘所住的东跨院一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给其他任何人,不然就立时叫了人牙子过来将她发卖到山沟沟里面去。
那小丫鬟听得纪氏这一顿恫吓,自然是说奴婢再不敢将这事告知第二个人知道的。纪氏这才点了点头,又让陶嬷嬷拿了一两银子给那小丫鬟,那小丫鬟喜的忙接了,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而其实徐仲宣现下是很想让徐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简妍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什么名声?什么男女大防?若不是简妍现下还背了孝在身上,他可以立时就上门提亲求娶她。
他一路行经抄手游廊,因是白天,连接着正院和跨院的那两扇屏门并没有关闭。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直走了进去。
白薇此时正好从东次间里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绣花软帘出来,一见到徐仲宣,她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这里是姑娘的闺房,大公子怎么能来?
她一时也顾不上行礼了,忙忙的就问着:“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又侧身挡在软帘前面,急急的说着:“您有什么话要对我们姑娘说?请您告知奴婢,奴婢转告给姑娘也是一样的。只是现下,还请大公子您先离开这里。不然若是教人看到了,我们姑娘的名声可就毁在您的手里了。”
徐仲宣并没有离开,只是望着她,冷冷的说着:“让开。”
白薇自然是不会让的。事关简妍的名声,这可真不是小事。
她欲待拼着被徐仲宣责骂也要誓死挡在这帘子前面,决不能让他进姑娘的闺房,可里面却忽然传来简妍的声音:“白薇,让他进来吧。”
白薇还在迟疑,可徐仲宣已经是越过她,伸手直接掀开了帘子,抬脚走了进去。
简妍的卧房里是如何的摆设他是半点都没有去看。实际上自打进了屋里之后,他的目光就只锁定在了简妍的身上。
简妍正坐在绣绷后面垂头绣着先前没有绣完的那朵荷花。
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望了过来,随即又伸手指了指旁侧的木炕,说着:“大公子,请坐。”
徐仲宣并没有坐。他只是望着简妍。
与先时的激动震惊之色相比,她现下面上可称得上是冷静淡然,完全挑不出一丝半毫的失态来。
只是她先前在秦彦面前的那副样子深深的刺痛了他。便是他现下想了起来,依然还是觉得心里火烧似的灼痛难忍。
于是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简妍纤细的右手腕,冷声的问着她:“你与秦彦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分手快乐
简妍略略的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察觉到徐仲宣钳制着她右手腕的力气甚大,便是她再挣扎只怕也是挣脱不开的,于是她便索性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目光直直的落入到了徐仲宣的眼中,甚是平静的说着:“什么秦彦?我并不认识。”
“可是刚刚你在外面见着他的时候非但是叫着他学长,面上还是一副激动震惊的模样,这又怎么解释?”徐仲宣倾身过来,冷声的继续追问着。
简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外面那个像她学长的少年叫做秦彦啊。
只是徐仲宣现下这副高高在上审问的态度有些惹恼了她,于是她便也撂下了一张脸来,冷声的回答着:“刚刚你在外面又不是没有听到秦公子所说的话,我只是认错人罢了。”
徐仲宣心里其实清清楚楚的知道,秦彦极有可能就是简妍口中所说的学长,不过是因着某些原因并没有承认罢了。但他也并不想将这事告知简妍。甚至如果可以,他希望秦彦能够永远都不要承认。
只是,简妍和她的学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是很想,也务必要知道。
于是他便继续的追问着:“你和你口中的那位学长是什么关系?为何一提到他你就会如此失态?告诉我。“
简妍只教他这副命令的态度和口吻给弄的心里很是火大。
她用力的一甩手,将徐仲宣钳制着她右手腕的手给甩开了,然后语气也越发的冷淡了下来:“这些都与你无关。”
只是徐仲宣极为快速的又伸手过来圈住了她的右手腕,一张如罩寒霜的俊脸也是凑近了几分来:“可是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简妍嗤笑一声,“是不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的那么多年里发生过的事都要一一的告诉你?“
“如果你不嫌麻烦,我自然是想一一的知道你在遇到我之前的这么多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现下,告诉我,你和你口中的那位学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徐仲宣握紧了她的手腕,继续的逼问着。
简妍只被他这副强势固执的模样给气的都笑了。
“什么关系?”她偏了偏头,笑道,“同窗?师兄妹?反正我是喜欢他的。”
徐仲宣霎时只觉得心中无法遏制的升腾起一股怒火,只灼烧得他双目发红,握着简妍右手腕的手也是猛然的收紧。
她竟然喜欢她的那个学长?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那个学长的?又有多喜欢?
这些疑问争先恐后的从徐仲宣的心中冒了出来。而每一个疑问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一般,狠狠的戳着他的心口之处,鲜血淋漓一片,只教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紧的绷了起来。
一愤怒,他握着简妍右手腕的手就没有掌控好力道。简妍吃痛,可她非但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分毫来,反倒是挑衅的笑着望向徐仲宣。
徐仲宣铁青着一张脸,呼吸明显加重,握着简妍右手腕的手一时更是越收越紧。
简妍只觉得自己右手腕那里的骨头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但她还是倔强的并没有说出半个求饶的字来,只是依然挑衅的笑,一点儿都不惧怕的与徐仲宣森冷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之后,徐仲宣放开了她的手腕,无力的垂下了头和双手。
“那我呢?”他低声的问着,“你喜欢我吗?”
与方才的强势相逼不一样,他这句话里满是寂寥失落之意。
简妍的心狠狠的一抽,但面上还是冷漠着一张脸,无动于衷的说着:“不喜欢。”
“那你现下为什么要绣这幅荷叶锦鲤图?”徐仲宣忽然抬头,目带希冀的望着她,“这幅荷叶锦鲤图是我亲手所画,你若是不喜欢我,又怎么会费尽这么多心思来绣它?简妍,告诉我,你心里其实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无法抑制的带了颤音。更是不错眼的望着她,希图能看清她面上的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以此来证实她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简妍只被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给看的心中发慌,忙转过了头去,同时冷声的回答着:“不是。”
但立时就有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看着我的眼睛,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简妍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慌乱和不忍,然后抬眼,对上了徐仲宣眸光有些慌乱的双眼,冷淡的继续说着:“徐仲宣,我不喜欢你。现在你可以放手了吗?”
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一僵,但立时便又更紧的贴在了她的脸上。
“简妍,”徐仲宣倾身向前,另一只手也贴上了她的另一边脸颊,双手牢牢的捧着她的脸,让她只能看着他。虽然眸光越发的慌乱,但他还是努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低声的说着,“不要再和我闹了。我答应你,娶你为正妻,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绝不纳妾,也绝不会正眼看其他女人一眼,这样可以吗?”
说到最后,他简直就是语带哀求,更是头低了下来,欲待去亲吻她的双唇。
简妍不躲也不避,依然挺直着脊背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只是她唇角微扯,面上带了一丝嘲讽的笑容,望着徐仲宣笑道:“徐仲宣,那我现下是不是该跪下谢恩了呢?”
徐仲宣顿在原地,目光不解的望着她。
简妍继续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悲凉的意思在里面。
“在你的心里,你是不是觉得,你都已经对我这么妥协了,甚至都不顾及我商女的身份要娶为我正妻了,我就该感激涕零,从此什么心思都不该有,只能全心全意的一心想着你,依附着你?若是我再闹,就是不识好歹?只是徐仲宣,虽然你喜欢我,可在你的心中何曾尊重过我?你不顾我的意愿,前些日子让姨母去对我母亲说了些什么?将我当做禁、脔一样的每日好吃好喝的养在这里。纵然是此事你做的隐秘,徐宅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事,可是姨母呢?这院里知情的丫鬟嬷嬷呢?她们心里怎么看我?扬州瘦马?等着来日大了,父亲的孝期满了就给你为妾?还有你刚刚不经通报,一路畅通无阻的直闯进我的闺房,有没有想过我会不答应?有没有想过男女之妨?有没有顾及过我的名声?有没有考虑过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从今往后我在这徐宅里该如何做人?还是你觉得,但凡只要你来,我就绝对不敢阻拦你。且纵然是我面上再是不高兴,可其实内心里还是高兴的?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就会对你有诸多妥协,忍让?还是你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名声,觉得便是众人都知道了这事,那也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你会娶我为妻。而往后夫荣妻贵,凭着你在这徐宅里高高在上的地位,就算别人心中对我再有诸多的看不上,可面上也不敢如何,依然只能看在你的面上对我毕恭毕敬?”
她这一番长长的质问只把徐仲宣质问的好长时间都不晓得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说简妍所质问的这些事其实都是真的,他心里其实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他位高权重,是枝繁叶茂的大树,简妍压根就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如藤蔓一般的依附着他就好了?夫荣妻贵,往后他会宠爱着她,别人看在他位高权重的份上纵然是心里再是如何的看不上她,可面上依然还是得对她恭恭敬敬的?
半晌之后,徐仲宣方才低声的辩解着:“我只是想好好的宠着你,想让你站在我的身后,为你遮风挡雨。至于其他人的目光,你又何必在意?有我一辈子宠着你还不够吗?”
“可是徐仲宣,”简妍苦笑着,“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女人,最后才是你的妻子。我希望别人是因为我是简妍而对我尊重,而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看在你位高权重的份上才面上不得不尊重我,而内心里却是极其的鄙视我。我和你是平等的,并不存在我要依附你这样的事,你明白吗?”
只是徐仲宣并不明白。据他所知的,所有的女人终其一生所最想要的不就是夫君的宠爱,想着夫荣妻贵?为什么简妍却不这么想?甚至是并不在乎。
他隐隐的觉得简妍的这种思想有些可怕。
她实在是太独立了。独立的仿似她完全就可以凭着自己就可以在这世上潇潇洒洒的活着,而不用依附任何人,哪怕是他。
若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如同简妍这样的想法,那定然是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这个朝代是不会允许有这样可怕思想的女人存在是。
“你脑子里这样的想法是谁灌输给你的?”徐仲宣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直直逼视着她,“告诉我。”
简妍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甚至是有心情笑了笑。
“怎么,是不是仔细的想一想就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很可怕,一点儿都不好掌控?还是觉得我是个异类,妖魔鬼怪一样的存在?那下一刻你是不是要架起火堆烧死我?”
徐仲宣眸色翻滚迅速如大风过处的满天乌云,脑中须臾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可最后他终究只是颓然的放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长叹了一声,低声又清晰的说着:“简妍,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所以你才这样的在我面前肆无忌惮。”
简妍闻言,瞬间只觉得眼中似有风沙迷过,酸涩的直想落泪。
是,她就是仗着他爱她,所以在他的面前她才敢这样的肆无忌惮,一直逼他,也一直在逼着自己。
她垂着头望着绣绷上的荷叶锦鲤图没有言语,徐仲宣也同样的垂头望着绣绷上的荷叶锦鲤图没有言语。
这幅荷叶锦鲤图已然是绣好了一半。两尾锦鲤色彩明丽,在水中摇曳多姿。
都说是别圃移来贵比金,可毕竟若是成长的土壤不同,又怎么能长到一块儿去?
“徐仲宣,”沉默了片刻之后,简妍苦涩的开口,低声的说着,“我这样的想法是与生俱来的,已经深深的刻入了我的骨子里。只怕纵然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轻易的改变我这样的想法。我知道要你接受这样的想法很难。现下你说你爱我,即便我们在一起了,短期之内你侬我侬,这样的矛盾自然是并不会凸显出来。可是一辈子这样的长,等到我们在一起久了,激、情退却,这些矛盾就会日渐的显现出来,且会逐渐尖锐。而且不仅仅只是这些,到时定然还会有其他现下你并没有察觉到的矛盾也会一一的显现出来。你可要想好了,到时你是否依然还会如现下这般的爱我?又会继续的包容着我?若是届时你觉得与我朝夕相处累了,再想纳妾,我定然是想都不会想的就与你和离。到时你的同僚会如何看你?世人又会如何看你?这些你可是否都有想过?且我的身份是商贾之女,还是一个父亲死了的商贾之女,寡母只想着我能帮得上她的儿子进入仕途。你若是娶了我,她自然是会百般的要求你帮她的儿子谋取官位,一步步的贪得无厌。你是否又能做得出这样以公谋私的事来?被你的同僚知道了又会怎样?会不会上书弹劾你,影响你的仕途?你看,你娶了我,我非但是不能给你任何助力,反而还要处处的拖你的后腿。这些,你可都想好了?”
徐仲宣轻抿着唇没有回答。
简妍也并不着急,只是依然垂头望着绣绷上的荷叶锦鲤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