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云随着人流走到东湖的柳岸边。此时已是人头攒动,语笑喧阗了。裴修云分开层层迭迭的人群,走到一处能看见湖面的空地。湖上正慢慢聚拢了八艘造型迥异的龙舟。往年只有六艘龙舟,附近的村庄各出一艘龙舟。今年因为白鹤村的学子同云见村学子的比赛,又多了两艘龙舟。
白鹤村的一众学子穿着对襟白褂,额头上包着白绫汗巾,挥舞着手中的船桨,在湖中央大声喧嚷。
一艘赤红色的船与他们交错而过,站在船头的娇俏少女语笑嫣然:“哟,来奔丧啊!”同船的学子纷纷大笑。
对面船上站起一个高壮的汉子,冲着宋昔大吼:“少放屁。等会让你好看!”
“来啊,姑奶奶怕你不成!”宋昔笑嘻嘻地道,又把高泽气得跳脚,反复叫嚷着“让你好看”。
六个村的村长带着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岸边的供桌前参拜龙王与先祖,又烧了纸钱。与此同时,八艘船终于并成了一道直线。
宋昔也收敛了笑意,手中攥紧了鼓槌,站在赵明德特意为她定制的花鼓前。鼓架相对较低,鼓面是上好的牛皮,绘着朱砂色的牡丹。
她一袭浴火红衣,在碧水青天之下,格外扎眼。
随着一声令下,她击起了第一声鼓音。鼓槌打上新制的鼓面,声音清丽动听。同船的学子们随着鼓音,整齐划一地向前划桨。
她仿若一只飞燕,在船上一个轻旋,乌发上的银钗落地,青丝飘飘扬扬地散落开。红色的裙裾随风而起,如一团在烈火之中绽放的牡丹。素白的手高举,轻松而迅疾地击打鼓面。
随着船的前进,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火红飘荡的衣袖,胜雪的长臂,似傲雪寒梅,让人目不暇接。同侪们也跟随她的节奏一道划桨。整艘船如在船底生出了翅膀,飞一般地前行。
而白鹤村那边,几十个学子使出了吃奶劲,面目憋得通红,但是动作分外凌乱,导致船始终落在后面。
无论高泽如何尽力,他们的船离云见村学子们的船越来越远。他气得丢下船桨,眼睁睁地看着宋昔那船轻轻松松划到终点。
“赢了!”宋昔丢下鼓槌,几十个学子立刻把她围了个遍。
裴修云早已料到如此,转身入了烟雨之中。
“宋昔,你今天真厉害。”
“哪里哪里。”宋昔谦虚道,忽而察觉不少的同侪眼中多了几分羞赧。她低下头,只见雨水打湿了她的长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侧。
宋昔脸颊一红,连忙拿起裴修云的外衫,披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先生的衣裳?”这声问询很快就随着喧嚣消散于了无形。
岸边,赵明德早已撑着伞等着。见到宋昔下了船,他赶紧跑上前去。
“宋昔,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会赢!”他高兴地一把揽住她。
宋昔被抱了个莫名,见到不远处高泽正垂头丧气地下船,她推开赵明德,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高泽没好气地道。他真的想不明白,明明是他们白鹤村的学子又高又壮,怎么还会输呢。
宋昔摇了摇头,手心握成拳,平举在空中。
“怎么?”高泽迷茫地问,狭小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小缝。
“把手摊开,给我。”宋昔丹唇轻启,嘴角微扬。
高泽摊开微胖的手,宋昔松开手,一颗梅子糖落在了他的手心。
“先生跟我说,输的人心情不好,这颗糖,就给你了。”
高泽略感意外:“为什么?我们……不是仇人吗?”
“不打不相识。以后再来我们村闹事,我还照揍不误。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可以是朋友。”宋昔笑着道。
“理他作甚。我们走。”赵明德追上来,扯着宋昔的袖子往回走。
宋昔转过头,冲着高泽摆了摆手。先生说过,治人要“软硬兼施”,所以她这是做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