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喜闻乐见。
为人师表,最喜欢见到好学的学生。这种请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甚至,凯有些蠢蠢欲动。
学校的标准化教学,适合大多数人。这同时意味着,最差和最出挑的学生都会被迫磨平棱角。老师教授的东西,也逃不过平庸的命运。
过去,凯过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在混乱的边线血拼多年,退役之后当了老师,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当年那种刺激了。
也不是遗憾。只是毕竟是生命的一部分,每每回想起在战场上厮杀的狠劲与淋漓尽致,凯还是会忍不住汗毛倒立。
所以拉回思绪,凯沉下声音问:“你能承受什么程度的训练?”
“您有什么程度的训练?”陈诺舟反问他。
“生不如死的程度。”凯立即回答,“非常痛苦。都是我当年上战场前,用于杀敌的杀手锏训练。需要扎实的基本功。训练强度大得难以想象,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有让他忌惮的意思。
陈诺舟却不假思索:“那就这个吧。”
“……”凯盯着他,“你想好了?”
“还有更变.态的训练吗?”
“……”
看着陈诺舟认真的表情,凯沉默。
隔了一会儿,他说:“路要一步步走。现在的你,还没法接受那么高强度的练习。”
“没事老师。现在不行,我可以从基本做起。一直到能做到的那天。”陈诺舟说,语气诚恳:“只要您愿意教。”
凯忽然想问问他是为了什么。可转念一想,答案也不难猜。
他的眉毛皱了又展。
“明天,来学校详细说吧。”
翌日。
凯的训练不在学校课程范围内。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陈诺舟接受正常的教学。
他们的课程安排类似于大学,每天有课的数量不等。陈诺舟常常能空出大把的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因而到点,他就跟着凯来到约好的场所。
是片空地。凯准备了一段当初他们训练的影像资料,在这里放给他看。
影像中,刀光剑影。强壮的躯体,狠决的表情,以及遍布躯体的淤青。
所有的士兵在里面看起来都很狼狈,头发杂乱,面部黑脏,掺杂着细小而难看的伤痕。血痕和汗水交织,不知道哪里才是正常的皮肤。
神色平静地看完了,陈诺舟把资料递回给凯。
“这是训练吗?”
“对。”凯说:“仿真战场的训练。动真家伙,底线是不能把人杀死。接受这样训练的人都是精英,体质差的预先淘汰。你能想象搏斗有多激烈。那段时期,我每天都在伤痛中入睡。”
“军人真不容易。”陈诺舟回应他。
凯点头:“是。据说,研究这套训练还花了不少心血。那些人经过反复试验,才科学地计算出了现在人体能承受的极限。这训练,是压着极限值来锻炼人的。”
陈诺舟很满意凯说的这些。正是他要的。
凯却皱眉,“我说这些,是想最后问你一次,准备好没有。会很艰难。我当初的战友,也有没挺过来的,直接退出了,而且还不在少数。”
说到这里,他犹豫一下:“说真的,即使你是为了施简,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太苦了。”
陈诺舟垂眼。
他想,这可能不算什么。
她那样的身手,又是经过多少锻炼才得出来的呢?
陈诺舟不敢想象。同时猛然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于是他轻声:“老师,我知道了,也明白你是在担心我。不过,已经想好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凯久久地凝视他。
最后,他终于应下:“……好吧。那我们先从基础开始。难度会慢慢提升,到最后,我的训练不会手下留情。”
“请您多指教。”
*
是魔鬼的一段日子。
一周七天,陈诺舟训练六天,周日休息。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上课,空闲时间跟凯一起训练。
一开始的训练,陈诺舟还差不多能承受。那时候的强度已经比学校的课程更大,不过凯说过,陈诺舟是有天赋的人。所以他能够学得很快。
后来加强难度,渐渐到了陈诺舟觉得吃力的时候。每次提升难度的那天,都是陈诺舟最快乐、又最痛苦的一天。因为这代表着他进步了,同时,也代表着他要重新适应新的训练体系。适应的过程是最艰辛的。
陈诺舟的进步和刻苦程度让凯惊讶。他训练多年,见过不少好苗子,包括他自己,也是训练中的佼佼者。所以他知道优秀的受训人是什么样。
但很奇怪,按理说陈诺舟的基础应该没有他那时候好,可他进步的速度却和他当年差不多,或者更快。
每天,甚至是每过几个小时,他都能看见陈诺舟的进步。这种进步速度,凯几乎没有见过。
某天训练的空隙,凯和陈诺舟躺在草地上,共同望向天空。
凯又被他的掌握能力惊到,忍不住问他,“你以前在哪里上的学,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陈诺舟喘着粗气。刚被凯带着做了一整套恐怖的体能训练,休息了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就是普通的学校。”
“那没道理啊,你小子也太天赋异禀了。”
“嘿嘿。”陈诺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能我是天才。”
再后来的日子,陈诺舟就连笑容也挤不出来了。
凯终于带着他开始了当年的地狱训练。
感受得到自己的变化,陈诺舟本以为,这个新阶段不会太过艰难。
结果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进入正式训练后,凯仿佛变了一个人。之前的阶段,他也会严苛,会逼着自认无法再继续训练的陈诺舟突破自己,再多撑一会儿。可现在,他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在模拟对战。他跟陈诺舟对打。之前两个人也对战过,陈诺舟却从没感觉到过这么强烈的压迫。
现在看来,凯那时候已经不是放水了,是在放海。
每一拳、每一个招式,都能打得陈诺舟肌肉痉挛。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是大多数。因为是上战场的训练模式,凯常常会一边疯狂殴打他,一边大声喊,“在这里犹豫的时间,敌人就能射穿你的头颅!”
而陈诺舟头晕眼花,嘴角溢血,只能堪堪用双手挡在脸前,一边干呕,一边承受凯的攻击。
深夜回家,陈诺舟常常是一边流着生理性的泪水,一边往自己身上涂抹凯给的特效恢复药。
训练期间,施简跟他见过一次面。
看着他新旧伤痕交错的脸,和布满淤青的四肢,施简沉默了。
她眼神阴翳下去,“谁干的?”
“啊?”陈诺舟还有些不明就里,“什么谁干的?”
“折磨你的人。”施简说:“对方什么情况,都告诉我。你遭受的,我会十倍还回去。怎么不告诉我,是不信……”
陈诺舟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别激动,没人虐待我,是我自找的,自找的。”
同时,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你不知道。有一天我去上课,正好被巡查的校领导看见,直接被叫出去,问我是不是惹上黑.帮之类的麻烦事了。当时情况太尴尬,我愣在原地,支吾好久都没说出话。”
施简却没接茬。
沉默好久,她问:“这是你的训练内容?”
“是啊。”掠起袖子,陈诺舟给她展现结实的肌肉:“这段时间练得多吃得多,你看,我壮了不少。虽说离最终目标还有很远,不过我估计,同年级内,暂时没人干得过我了。”
乖巧等夸的小孩子语气,带着一点点沾沾自喜。
施简张嘴,觉得该夸,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话语拐弯,最后拗成:“……其实你也不必变得那么强。现在的程度,已经足够当我的搭档了。”
“说什么呢。”陈诺舟直起身子,看着她的脸,眼神亮晶晶的:“赶你差远了。”
施简的视线,停在他有些晒黑了的小麦色皮肤上。
两人也共同参加过一次官方的卡牌游戏。
这一次并没以组队身份,而是各干各的。是陈诺舟的意思,他想看看,只凭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最终卡牌游戏,胜利品只有一张。陈诺舟开局不利,跟几个对手出生点有些近。斗智斗勇,花了很多时间。
游戏结果没有悬念,最终卡牌还是落入施简手中。陈诺舟不觉得遗憾,反而有些兴奋——
这场游戏里他没能跟施简碰面,碰到的都是陌生玩家,水平有高有低。而这些玩家,最后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训练是有成果的。
参加完这一次,陈诺舟再次跟施简约了下次的时间。
凯安排的魔鬼训练也进行到中途,陈诺舟开始渐渐习惯。虽然每天还是得背着一身伤痕回去,但至少,没有那么生不如死了。
陈诺舟便信誓旦旦:“下次见面,我一定会给你个惊喜。”
施简默,良久:“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惊喜了。”
这句话像是陈诺舟的定心丸,伴着他度过了剩下很长一段日子。
终于,在某个夜风清亮的晚上,陈诺舟在与凯搏斗的过程中,抓到了他一个细小的破绽。
抓住破绽出现的那一秒,陈诺舟像头怒吼的狮子,狠狠攻向了凯。他时刻牢记着凯说过的不能给敌人机会,于是毫不留情使出自己最大的能量。
拳头第一次打歪了凯的脸,强烈的惯性使得凯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平衡不稳,凯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扑倒在草坪上。
陈诺舟站直了,居高临下地对着凯笑,“我赢了,老师。”
与此同时,他收到一条讯息:
“三天后有场最终卡牌。我会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