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华卿的目光在药碗和陈茗之间逡巡,半晌没有动作,神情显得有几分为难。
就算那人舍身救了自己,他做到这地步也已经仁至义尽,大可以放手不管,任对方自生自灭。
可心中某处一直在隐隐抽痛,仿佛自己只要这样做了,就是莫大的罪孽。
几番斟酌之下,他还是端着药碗来到了陈茗枕边。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盛了一勺汤药送到那人嘴边时,原本沉睡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骆华卿:!!!
手指一颤,滚热的药汁险些洒落,他赶忙将汤勺放入碗中,这才回身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茗大睁着眼说不出话,嘴唇发颤,忽然从床上摔落下来!
骆华卿急忙去搀扶他,却被他猛地挥开,抖抖索索半跪起身,哑声道:
“是小人无礼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心跳激烈得几乎冲破胸膛,陈茗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面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
他怎么会、怎么会躺在骆华卿的榻上?
若非心中一直隐约不安,他也无法挣扎着清醒过来,险之又险地撞见这一幕。
怎么办……究竟怎么办才好……
三月之期未到,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慎就引发了骆华卿体内的情蛊。
这样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骆华卿狭眸压得冷沉,默然凝视着眼前的人,半晌没有动作。
良久他才冷声开口:“你认识我?听白门主说,你是长风门人?来焰灵山峡谷做什么?”
感受到周身骤然冷凝的氛围,陈茗身子微颤,头也不抬地回答:“小人名唤明城,是长风门的斥候弟子,曾与二殿下在青璃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对灵力宝物多有研究,这才领先于队伍前往焰灵山峡谷查探。”
他和白锦漫之前对过口风,并不担心骆华卿会从其中看出什么破绽。
骆华卿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处,他蹙眉盯着陈茗未着寸缕的双腿:
“你我既然素昧平生……为何那时要挡在我身前?”
甚至连自身安危也不顾……他默默想着,隐藏在袖中的拳头缓缓攥紧。
“我……”冰冷的寒意沁入腿脚,陈茗手指无意识地抠住地面,片刻后才低声道,“不瞒殿下,小人那时也是寻宝心切,唯恐长风门的目标被人夺了去,才不择手段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他此言一出,骆华卿眼底的光亮立刻黯淡下去。
他漠然扯扯唇角,暗自恼恨自己的自作多情,不免感到有几分狼狈,沉默了一阵子才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桌上的汤药,怕是已经放凉了。”
“哦,我、我自己来!”
陈茗唯恐骆华卿又重复刚才为自己喂药的惊人举动,忙不迭撑起身奔到桌边。
他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却因为喝得太急激烈地呛咳起来,一对纤细的蝴蝶骨透过薄衫抖动着。
药汁腥苦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开,鼻端也没来由地发胀发酸。他咳着咳着便呛出了眼泪,虚弱的身子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地欲要摔倒。
一边冷眼旁观的骆华卿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陈茗慌乱地想要推开,无奈呛咳得实在过于剧烈,双手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伤的不轻,就别胡乱折腾自己了,”他重新将不安分的人放到榻上,牵过被单严严实实裹好,“就算丹阳地处南方,入夜了一样寒凉,岂容你这样胡闹?”
“咳咳咳……可是,”陈茗依旧不甘心地挣扎道,“我担心污了殿下的被褥……”
“你若是再喋喋不休,别怪我唤来王府的守卫,以犯上之名将你逐出府去。”
骆华卿的语气一瞬间冷肃下来:“好好养病,这是命令。”
这一记直球冲击得陈茗眼前一阵发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骆华卿已经除下外袍,取过床头的另一卷被褥展开,施施然在他身边躺下。
“殿下……!”陈茗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于理不合!”
“卧房中就这一张床榻,我不躺在这里又该去哪里?”骆华卿樱红的唇角弯起,蓦然转过脸来,一瞬间呼吸相闻,与他的面庞相距不过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