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夕相对,便是骆华卿眨眨眼,陈茗都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更何况眼前这种危急的情况,赶忙出声劝道:“我躲在这里,短时间内没人会发现我,你忙完手头事务回来找我就行,别担心。”
“可是……”
骆华卿面上的神情很为难,这间库房位于宝仓轮甲板下二层,假如海水倒灌,这里虽然不会立刻被波及,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脱身,加之陈茗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实质性的状态……
“别忘了,你我有心意联通,倘若对方遇到危险,彼此都能有所感应,”陈茗双眼眯起,朝他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我毕竟是个千古剑灵,这点风浪还不够看的,你快些赶过去吧,再耽误只怕就来不及了。”
“好,你千万保重自己。”
骆华卿无奈点头,临走前将两股元力沿着手腕经脉注入陈茗体内:“你刚刚恢复身形,想必没什么力气,我的元力能够帮你疏通经脉,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他起身向外走去,不过几步的距离,竟然再三回首。
陈茗忍不住哑然失笑,心中又觉得感动不已,朝着骆华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会在原地等着他回来。望着对方逐渐消失在门后的身影,他才缓缓抬手抚住胸口,感受到指腹下激烈的节奏,耳垂逐渐泛起珊瑚般莹润的红。
骆华卿离开库房后,立刻沿着舷梯上楼,在方慕慈房中翻找出手信,随后来到甲板上戍卫的将领身边:
“四殿下有令,我们已经进入了幻境风暴的笼罩范围内,所有甲板上的人速速撤离,前往宝仓轮后部的逃生舱,不得有误。”
面前的将领事先并没有接到来自驾驶室的通知,可转念一想,平日里方慕慈衣食起居都有此人侍奉在侧,越权传递消息也属正常,立刻沉声允诺,率领着一干卫兵沿着舷梯下楼,开始逐一清点人员和物资。
骆华卿紧随其后奔向驾驶室,将手信交到方慕慈手中,正预备将眼前危急的情况说明,耳畔却蓦地炸响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紧接着船身一阵剧烈摇晃,连带着驾驶室中的长明灯也琅珰落地。
“哎呀!”
后腰冷不防被滚落的桌角撞上,方慕慈整个身子顿时失去平衡,踉跄着栽倒在骆华卿怀中。
她惯用的铃兰花香倏然袭入骆华卿鼻端,为了保持平衡扶住了他的胸口,因此与前襟中无缝隙地贴在一起,他撑住身后的墙壁站稳,嘴唇则不慎掠过她光洁的前额,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刹那间吹乱了一树杏花。
不过骆华卿完全没有因为这一亲昵的触碰生出半点狎猊的心思,他一心记挂着库房中的陈茗,扶住方慕慈的双臂,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
方慕慈轻轻摇了摇头,没料到他竟然如此不解风情,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喟然叹了口气。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立刻询问起身边的船长:“船身为什么会剧烈震动?”
分明他们与幻境风暴还有相当的距离,为何会受到如此猛烈的冲击?
“属……属下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船长被她冷厉的语气吓得魂飞天外,额角随即沁出冷汗,“方才属下一直小心避让着前方的波流,不知道为何船身却突然遭到了波浪的巨大冲击……实在是诡异至极,简直像凭空出现的幽灵一般……”
“你这厮胡说些什么……”方承尧在一旁听得头大,“宝仓轮承受能力有限,如果再这样疏忽大意,赔上的可是全船人的安危!”
“殿下息怒,是属下的不是,属下定当加倍小心……”
船长无助地攥紧手中的方向盘,表情委屈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只是个没有元力修为的普通人,更非皇室聘任的专员,只是由于擅长驾驶操作复杂的宝仓轮而被强行征召。遇到眼前这种闻所未闻的异状,几乎要吓破了胆,抖抖索索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众人丝毫没有往幻境风暴的方向考虑,骆华卿暗叹一声,忽而附在方慕慈耳边轻声道:“殿下,小人在赶来的路上偶然听闻了一个消息,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被热气吹拂得耳根发红,方慕慈努力平复下微乱的心跳,淡淡回应道。
“刚才小人路过甲板时,恰巧偶遇楚将军与裴副将说到航行中的某些异常,”骆华卿斟酌着用语,面上是一派不谙形势的纯真,“据他们所言,宝仓轮附近似乎有强烈的灵力波动,连带着他们的元力运转也出现了紊乱,想必他们元力修为极高,洞察力远比小人这种普通人更为敏锐。”
“强烈的灵力波动?”方慕慈黛眉微颦,抿唇沉思了一阵,某种恐怖的可能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难道……我们之前的思路都是错的?”
她蓦地转身攥住了方承尧的衣袖,慌乱得尾音都有些变了调:“大哥,小卓子的话提醒了我,或许幻境风暴并非在我们所以为的远方,而是已经将我们纳入彀中!”
“可恶……若当真如你所说,等到下一波冲击袭来,宝仓轮很可能承受不住,我们必须尽快将疏散的命令布置下去。”
方承尧眉关紧锁,打开驾驶舱门将谕令吩咐下去,卫队很快得令朝船舱后部撤离,他随后拉起方慕慈的手,快步向外走去:“我们也速速撤离此处,及早躲进逃生舱中避难,否则支撑不到夜流岛附近,又如何能凭信物顺利进入。”
他不知道方慕慈的女子身份,拉起手来自然是轻车熟路,方慕慈心中略微尴尬,却囿于形势挣脱不得,只能讪笑着点点头,叮嘱骆华卿道:
“我与大哥先前往逃生舱,你收拾好随身物资也尽快追上队伍,否则人群聚集场面混乱,届时我怕是护不住你。”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快赶到。”骆华卿淡淡颔首,也不多做耽误,沿着舷梯朝甲板下二层走去。
在他们交谈的功夫,幻境风暴掀起的另一股巨浪已经冲击上了宝仓轮,坚固的船壁无力抵御灵力和巨浪的双重打击,逐渐绽开细密的裂痕,咸腥的海水从中汩汩涌入,逐渐汇聚成束,在地面汹涌地蔓延开来。
等到骆华卿回到甲板下二层,地面上淤积的海水已经淹没了膝盖,他心中精警铃大作,不由深深后悔,方才情急之下竟然将陈茗留在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此刻前行的速度被积水大大减慢,也不知等他抵达库房,时间是否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