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帝君方宇手执酒杯樽一盏,朝众人举杯示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其后宴席正式展开,众宾相谈甚欢,言笑晏晏,除去暗流涌动,倒是一派安宁祥和、其乐融融之相。
“小妹,这道桃花鳜鱼是青璃的名菜,你尝尝看?”
林卓见骆冰汐碗中空空,担心晚膳不合她胃口,殷勤地夹了些菜品过去。骆冰汐顺从接过,脸上笑意却有些勉强。
她身旁的骆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一言不发地饮酒,莫测的笑意映在了清澄的酒浆中。
当真是……有趣得很呐。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端午国宴才告一段落,此时已是日头西沉,临近黄昏。
念在众宾客一路劳顿辛苦,今日宴会后便再无其他安排,各国来宾逐一向方宇等人请辞,随后在侍从的引导下返回寝殿歇息。
骆华卿也跟随在方慕慈身后返回芷熙宫,陈茗坐在他肩头,抿着唇不说话。
其实早在宴会开始时他身上的禁制就已经被解开,可与骆华卿这样置气还是平生首次,他胸中哽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仿佛现在不管自己说些什么,都会惹得那人不快。
将方慕慈送回寝殿安歇,骆华卿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返回房中歇息。行至半路,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发觉,于是找了个僻静处换上夜行衣,催动元力翻上了宫墙。
“抓紧我。”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别扭,陈茗轻轻咬住嘴唇,并不回答,却依言抱住了他。
感受到剑灵的靠近,骆华卿心中微微一叹,摇摇头摒除掉多余的情绪,飞身向各国来宾所宿的宫殿掠去。
与此同时,九阙宫西南角一处僻静的宫室中,骆冰汐正以手支颐,靠坐在窗台边的小桌上垂眸沉思。
她所在的宫殿是青璃皇室专为女眷而设的寝宫,由于每年都会来此处探视,久而久之住处也确定下来。与往日相比,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除了胸臆间隐约传来的闷痛,以及不时传来的眩晕之感。
哥哥,我何时才能见到你?
一滴星泪若琉璃,悬在长睫上将坠未坠,她抽了抽鼻子,正准备举起手帕拭泪,一只修长冰白的手指却先她一步,轻柔地将泪水拂去:
“是谁惹得我们汐儿不快活了?”
骆冰汐霍然站起身来,只见一道秀逸颀长的人影从窗棂边一跃而入,轻捷无声地落了地,清艳绝伦的面容上一抹笑意美若幽昙,熏人欲醉。她从喉头发出一声哽咽,泪水顿时断线的珠子似的涔涔滚落,乳燕投怀般扑向那人的怀抱:
“哥哥,你怎么才来,我都想死你了!”
“汐儿乖,都是哥哥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一声叹息逸出唇角,骆华卿温柔抚摸着小妹的一头青丝,手臂不由自主将少女颤抖的身子抱得更紧些,却为传来的单薄触感胆战心惊,“怎么消瘦得这样厉害?莫非骆骞他……”
骆冰汐抬手擦了擦泪,轻轻点头,将自己的右手伸到骆华卿眼前。
只见那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淤痕纵横,不盈一握,丝丝缕缕暗沉的黑气若隐若现。骆华卿把住她的脉门垂眸感受了片刻,倏然抬起眼,眸中神情已是一片森寒:“他竟对你下了子母蛊?”
子母蛊?
他肩头的陈茗闻言怵然一惊,自己对子母蛊的印象还算深刻,毕竟《十里》原著专门抽出一章对这一阴毒药蛊进行了描写。
据说,这是来自南方蛮荒之地的苗疆药蛊,以控人生死、限制行动为药效,母蛊者只需要服下特制的药丸,再以专用的蛊虫蛰伤子蛊者,所受的任何伤势都能转移到后者身上。中了子蛊的人身体会逐渐虚弱,胸闷头晕都是常见症状,除非用对应的药物杀死蛊虫,否则无法断绝子母蛊之间的联系。
“太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玄胤国质子身份有疑的消息,前些日子专程前来质问与我,见我不肯告诉他,就在我身上种下了子母蛊,限制我的行动。”
骆冰汐抿唇哽咽,纤瘦的身体轻轻颤抖:“现在玄胤国皇宫中都是他的势力,父皇母后那边又为他的药物所控,对我们的状况不闻不问……只怕过不了几年,整个玄胤国就是他骆骞的天下了。”
“可恶……”
眉心深深蹙起,骆华卿狭眸中幽光连闪,周身冷凝的气息连烛火也无法温暖分毫:
“从他以质子的身份将我驱逐出玄胤国境开始,就已经对玄胤国皇位势在必得……不,或许他的目的不止于此,如今琼州大路上青璃国势力独大,他若是要问鼎天下,势必铲除青璃国这个眼中钉不可。而象征天命的澜蓁古剑正在此处,这次他不远千里亲身前来,只怕也会有所动作。”
所幸当初他与陈茗所设的并非简单的李代桃僵之计,而是有了大皇子与四殿下的双重掩护。
传言得古剑者得天下,如若骆骞意图名正言顺地讨伐青璃,必然要铲除现有的古剑剑主不可,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方承尧,方慕慈同样不会坐以待毙,这样一来,自己筹备的时间也能更为充裕……
“汐儿,你先莫要慌张,”他牵着骆冰汐的手在桌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此物为师父为我寻来的秘药‘月华丹’,虽然并非子母蛊的对症解药,却对一般的蛊术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这几日我也会尽快联系上精通苗疆蛊术的医者为你解蛊。”
“嗯,哥哥放心,有你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回握住他的手掌,骆冰汐拭去面上残余的泪水,从瓷瓶中倒出一枚月华丹,就着茶水咽下,很快药物生效,胸中的烦恶之感立刻消散了不少。
从小生活在阴谋诡谲的皇宫中,她的心性远比寻常少女来得坚毅,见面时之所以悲伤落泪,除了蛊毒带来的身体不适,也是思念兄长的孺慕之情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