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衣捧着书放到课桌上,正要翻到讲课的那一页,眼角余光却捕捉到,原本即将抵达中央的课本在他回身的那一刻就立刻停住,然后又状似自然地撤了回去。
谈衣:emmm……
沐之弦淡淡地垂眸,脸色不变,可是谈衣却能感觉出来,在那些表面的疏离与冷漠之下,似乎弥漫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谈衣想了想,把翻开一页的书本合上,礼礼貌貌地还了回去。
沐之弦虽然眼睛看着课本,实际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一半的注意力神游天外,另一半则全都关注着谈衣那边。
看到谈衣还书,他愣了愣,但还是不动声色。
“我们一起,弦哥哥。”
沐之弦不动,“我为什么要和你看一本书?”他顿了顿,看着书上那个孤零零的根号三,有点赌气似的,喃喃地说,“不是已经有人把书借你了吗?”
话说出口,沐之弦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忍不住有些羞耻的赧意,悄悄去看谈衣的反应,却发现他正和旁边的女同学说话。
——他根本没有注意他。
就像忽然浮到了半空中,正紧张担心的时候,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其实站在地上。那一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是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与黯然。
谈衣不知道和班长说了什么,哈哈笑了一声,又马上捂住了嘴。
沐之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可是除了那个亮眼的根号三,他却还是什么都没法看进去。
他这是怎么了?沐之弦茫然地想,他似乎知道理由,可是,那个理由却像前几天那个让他不愿面对的梦一样,让他不愿意面对,不敢面对。
“滋”的一声,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沐之弦疑惑地转头,正好与不请自来挤到他旁边的谈衣脸对着脸,还差点撞到了一起。
吸血鬼冰凉的皮肤隔着几小寸的距离,散发出一点点别与常人的冷。这么近的距离下,沐之弦甚至能看到谈衣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晨光下,谈衣脸上仿佛有一层浑然天成的光晕。
沐之弦的心跳漏了一拍。
谈衣自发地把书拉近,优哉游哉地上下浏览,看到那个大喇喇的“根号三”,他朝沐之弦笑了一下,小虎牙尖尖的,白得晃眼,“原来是书上的题目啊。”
沐之弦好像被刺到了似的,匆匆忙忙转过头,不敢看他。可谈衣的身体还紧贴着他,明明是吸血鬼没有温度的身体,沐之弦却觉得,与谈衣靠近的地方,好像有一层又一层灼热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他心跳不止,心慌不止。
沐之弦定了定神,状似无意地往墙边挪了挪,聊胜于无地远离那个搅得人心里乱糟糟的讨厌吸血鬼。
隔绝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他的气还没松多久,就差点又窒息了——谈衣竟然又拉着凳子往他旁边凑,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点距离转瞬就被抹杀了个彻彻底底,他们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
沐之弦:……
谈衣对沐之弦的心理波动毫无察觉,他对课本上搬着小图标的小兔子产生了极大兴趣,自己抽了张草稿纸临摹着沙沙画了起来,十分自在。
沐之弦自己又紧张又慌张,那个让他紧张慌张的人却如此放松,他忍不住就有些不太平衡,出口就是一句冷嘲,“你来上课就是为了画这种丑兔子的?还不如早点回家去算了。”
谈衣画得正起劲,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也并不妨碍着谁,更何况家里有矿,他来上课纯粹是体验人生,这么忽然就被骂了,他顿时一脸懵逼,茫茫然地抬起眼来,十分无辜的样子。
那双淡紫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过来,沐之弦的话立时哽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
谈衣无视沐之弦话里的“不务正业”,却很在意他的前半句。他看了下自己的作品,“很丑吗?”他左看右看,似乎真画得挺丑的,而且越看越丑,简直连一丝美丽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到,他整个人顿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去。
这下,反而是沐之弦忍不住地开始揪心了。眼看谈衣都要萎成一团了,他他有些隐隐的着急,脱口而出地说,“没有”。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况且事实胜于雄辩,丑就是丑,谈衣还是很消沉。
总是罗里吧嗦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沐之弦一面不适应,一面却莫名其妙越来越自责。终于,他破罐子破摔了似的,说道,“我是说,兔子……”
谈衣抬头看他,澄净的两颗紫水晶找那个倒映出一个眼底纠结的冷面少年。冷面少年白皙的脸上升起几抹薄红,好像十分难以启齿似的,老半天才把话憋出来,“兔子其实……画得挺可爱的。”
“真的吗?”谈衣眼睛亮了亮,一下子就不低落了。
那句违心的夸奖已经透支了沐之弦一个月的羞耻心,此时,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层层自我厌弃的阴霾之中,根本不想再回答谈衣的话,也不想面对他这辈子撒的唯一一个谎。
偏偏谈衣还“啪”地一下把兔子送到了他面前,美其名曰:“画送知音人。”
沐之弦瞪着那只奇形怪状的丑兔子,觉得兔子龇牙咧嘴的三瓣嘴都满满是嘲笑他的形状,越看越让人烦躁,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它揉成一团,和讨厌的谈衣一起,通通丢到他永远都看不见的地方。
经过这件事,谈衣似乎觉醒了微弱的学习意识,竟然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起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