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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日
  追寻伊甸曾向往的东方。
  ―
  [来说说川上富江的故事吧。]
  西洋的酒水, 东洋的花。所谓‘浪漫’的戏法, 在他眼前不断的落下。
  他是全高校最受欢迎的人, 身边永远不会缺少众人口中的朋友。
  富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认识他, 鞋柜中的情书永远都处于爆满的状态。
  想要告白的人更是一打又一打。
  自立夏认识他的那天起就发现了。
  富江身边永远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但是永远都不会缺少环绕着他的人。
  永远被爱着, 任性到无法无天。
  这是一场围绕着富江展开的‘爱’, 是思慕着富江的人单方面的给予与恶欲。
  虚荣,傲慢,喜新厌旧。
  令人感到讨厌的这几个词汇里, 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富江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从来没有改变过。”少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愣愣的看向远方, “毕竟他就是这种过分的性格,所以无论再出格的事情, 放在他那里反倒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改变的人……是我。”立夏的声音带了些流转不畅的滞涩, “与现在的我相比,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眼眸低垂的少年, 错过了太宰治此时的目光。
  那种浮于表层的温和下,深思着什么, 极其晦涩难懂的情绪。
  近乎于温柔的阴沉。
  别误会, 这份阴沉并不是针对藤丸立夏的, 而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譬如……瑰丽与怪诞所交织出的命运, 以及触摸不到的过去和前路。
  立夏几乎都快要忘记了。
  其实,他也是有过那么一些年少轻狂,倔强到,明明只是很小的事也半步不让的岁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格,说话的语气,行事方式变得更加平缓而没有棱角的呢?
  比起无意义的宣泄愤怒,变得温和忍耐。
  改变的过程并不是迅速的,而是有一段作为过渡的时间。
  但是,要追究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却连少年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
  那个时候,曾与川上富江针锋相对的自己。
  两个人言辞锋利,互相戳着对方的痛点,却又维持着触及底线前的默契。
  在对方被刺痛到鲜血淋漓之前停下,接着是互相怒视,再升级成冷战。
  富江嘲笑过立夏的穷酸和无趣。
  立夏也讥讽过他的任性傲慢。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两个人像是在钢丝上行走,随时可能掉下去。
  谁也无法真心实意的称赞他们关系好,但是也无法坚定的说出两个人关系差。
  毕竟,这是围绕着富江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流水的‘朋友’,铁打的藤丸立夏。
  富江会因为一时兴起,厌倦等等原因,毫不留情面的口吐恶言,开始驱逐围着他转的某个人。
  无论他们之前究竟有多么相熟与要好。
  但是,只有藤丸立夏是不一样的。
  他们会争吵,冷战。两个人之间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气氛却降到冰点。
  抛开这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游离于整个周目之外去回想过去全部的细节。
  富江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对立夏进行过‘驱逐’。
  所以,把所有的偏见、固执,两个人性格上的不合以及相处时产生的负面情绪通通抛在脑后。
  这时就会发现,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是那么坏的。
  某种意义上而言,甚至可以称之为‘坚固’。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呢?”少年喃喃着,陷入悔恨,“如果能够更早发现的话,说不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不久的之前,差一点要溺死在海水里,正当少年以为自己会迎来死亡的时候。
  他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却唯独没有想过杀死那些富江,甚至是下意识的去逃避了这一点。
  明明那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即便海下的行动不那么灵活。
  他拥有打开宝物库的权限,里面泛人类史的宝具原典全部都能过投掷而出。
  甚至,处于解放状态的大神宣言仍然高悬于天。
  这一切的前提下,解决掉那些分体富江的生命再容易不过。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当终于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立夏才发现,因为他潜意识里其实是明白的――
  “我和富江,其实,算得上是朋友。”
  是的,就是这样。
  一个简单的答案,却过了这么久才能够说出口。
  正因为这样,他们相互讥讽,毫不留情的戳开那些陈年的疤痕,满身敌意。
  在内心深处的鲜血流淌里谈笑风生。
  非常俗套的相思相杀,却唯独不会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只不过,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目标明确到毫无迷茫。
  而另一个人,则是在一切都结束了才后知后觉。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富江死掉。”迷梦一样模糊不清的声音里,泪水滑下了少年人的脸颊。
  他们之间除了争吵与不合拍,相互讥讽的日常以外,也有着平和的一面。
  曾有过的,能一起笑着谈论的事情。
  那天,是川上富江的生日。
  他们的计划行程是这个样子的:电影院,卡拉ok,蛋糕。
  富江的生日向来热闹,上一年的今天,有很多立夏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面孔。
  想来,现在也不例外。
  原本,迪诺先生说,会开车送富江去电影院。
  但是今天早上,立夏开门的瞬间,看到了倚在他家门口树下的富江。
  夏日清晨,微晃的树影,还没来得及燥热起来的风带来了橡木的味道。
  少年人半闭的眼睛,比以往看起来都要安静的脸。
  ‘――喂!’
  少年微微抬起下巴,昂着头。
  开口的那瞬间,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好气氛。
  ‘送我去电影院。’
  夏季的烈日炎炎里,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少年蹬着单车,带富江去电影院。
  酷热中,富江在他身后开口,要两个人的位置换一换。
  换一换?换呗。
  路面上方是热到扭曲的气浪。
  这是富江第一次蹬着单车带人,汗水浸透了衬衫。
  他看起来有些吃力,却始终没有抱怨。
  最后两个人在上坡的路上,连单车带着人全都摔了。
  烈日的光下,两个人愣愣的看着对方。
  好一会儿后,富江笑了起来。
  于是,立夏不知怎么,也跟着笑了。
  立夏本以为富江会先发火的,但是,他没有。
  两个人推着车子,走在狭窄的林荫下。
  那时候所说过的话,现在已经完全都不记得了。如果硬要从模糊的记忆里拿出个结果来的话,大概是学校里的一些琐事吧。
  他们在叶间漏下的光里微笑,说着一些,别人不知道的话。
  然后在分道扬镳后,渐渐将这些记忆尘封,遗忘。
  那天的电影很棒。
  是非常经典的怀旧电影。
  《罗马假日》
  鹿一样灵动美丽的公主殿下,与身份差距极大的男主人公。
  在一个普通的假日中相逢,情深意浓。
  古老的建筑,狭窄的巷道,古罗马帝国的恢弘的遗址诉说着曾经的荣耀。
  公主与记者走过罗马的街巷,短短一天的爱恋后,各自清醒。
  荧幕黑了一瞬后,开始刷出长长的人名。
  迪诺先生趁机向富江做出了邀请――‘来南意做客吗?来自异国的王子殿下,愿意陪您看遍整个罗马。’
  立夏最近的爱好是老电影。
  至于富江本人,其实并不太感兴趣,他更偏爱的是鹰酱家的科幻电影。
  于他而言,印度宝莱坞电影中浓厚的异国风情都比罗马假日来得更加有趣。
  他看了眼立夏,听着意大利人吹出的彩虹屁,表情更冷淡了一些。
  “立夏。”富江的声音打断了迪诺对他的赞美,“去罗马吗?假期还没有结束。”
  立夏愣了愣,看了眼拼命用眼神暗示他的意大利先生后,笑着摇摇头。
  “我就不去了,兼职还是很忙碌的。”他随口道:“能请这一天假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富江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似乎是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脾气。
  与川上富江不一样,立夏需要兼职的工资来贴补日用。
  卡拉ok包间里灯影斑驳,声音杂乱。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富江的朋友们围着他开始起哄。
  ‘富江,唱一首歌吧。’
  ‘就一首。’
  ‘来嘛来嘛,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吗?’
  对此,富江意外的心情不是很坏。
  他一手支着下巴,偏着脑袋打量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
  富江眼尾眉梢都带着笑意,神色放松。
  “好啊。”他开口道:“那就唱一首。”
  “喂,听好了,我可只唱这一次!”富江向着立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睛一瞬不错的注视着他,似乎只要这样就能看进少年的心底里。
  柔缓短暂的前奏结束后,音响中温柔的女生原唱,混着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娓娓叙述。
  富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用这首歌向他道出疑问与心意――
  ‘映在你眼中的我,有着怎样的颜色?’
  是殷红吗?还是湛蓝,或者翠色?
  愿将阳光交付与你,蓝天化为你的眼睛,献上大地的深重。
  思念与渴慕,为了你,献上我的全部。
  蛋糕上点燃的烛火里,立夏看到了映在富江眼里的光。
  或许是看到了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明灭流光?又或许是听到了他心里像个普通少年一样的情绪在欢喜叮当。
  那一天的藤丸立夏,第一次有了‘或许这样也不坏’的心情。
  天黑了,今天结束了。
  明天的这个时间,富江会在罗马度假,而立夏会在家与兼职的店之间奔波。
  夜里的风拂不去夏日的酷暑,富江坐在单车的后座,两人的呼吸声渐渐与夏夜融合。
  “我会带土产给你的。”富江的声音有些微弱:“下次,一起去罗马吧。”
  下次,一起去罗马吧?
  ……好啊。
  但是――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我在重逢里,看到了你的死亡。
  “——真有你们的。”本体看着那最后的一百个分体,目露讥讽,“三天三夜的燃烧,看来还是留下来不少漏网之鱼。”
  本体将分体烧死,残余的分体向本体发起最后的侵袭。
  躺着无法动弹的立夏,看到了有些分体富江颤抖微晃的身影。
  富江一直都是一个讨厌疼痛的人,他们在害怕。
  显然,作为本体的川上富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了。
  日月冰冷的光,是他对‘自己’无情的嗤笑。
  “怎么?不服气?”漆黑的海水浅浅覆没过獠牙,与森白产生极强烈的对比“既然苟活了下来,就要有丧家之犬的样子。好好龟缩在角落里不好吗?”
  被瞧不起,被呵斥的分体富江们默默站在靠近海岸的礁石上,一言不发。
  眼前的这一幕很是奇异。
  与脱离了人类形态的富江比起来,他的分体反倒更像是人类。
  利维坦的头颅是在天上的,以日月为眼睛,凌厉交错的獠牙如柱从天而落,钉进海中。
  他太庞大啦,庞大到一百个分体富江站在那里,看上去甚至还没有利维坦的一颗牙齿宽。
  殷红的天空下,他们渺小如尘埃。
  烈风如刃,随龙的嘶吼而来,富江们在狂风中不摇不动。
  以固执的沉默应对强敌,应对战力完全不对等的‘自己’。
  强压下内心中的恐惧,被迫悍勇无畏的分体富江们,与化身为混沌之龙,和特异点融为一体的利维坦对比之下……所谓的‘本体’,难道不是更像罪无可恕的恶役吗?
  富江……不对,利维坦啊,你可长点心吧。
  躺在船的甲板上无法动弹的立夏,苦中作乐的在心中默默吐槽着他。
  而接下来,利维坦的话更是将‘恶役’的形象贯彻到底。
  “还是说——你们认为自己可以击溃身为‘本体’的我?别开玩笑了。”暴烈的狂风吹过,利维坦在震怒:“不过是些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碎屑,也妄想将本体取而代之吗?”
  “碎屑什么的……真过分啊。”
  这句抱怨并没有得到回应。
  双方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
  这是一场在寂静中疯狂嘶吼的喧嚣,躁动的愤怒,沉郁的悲伤。
  黑发飞扬,静到肃穆。
  列阵庄严,如同王骑。
  眼前这一幕,令立夏产生了违和感。
  在短暂的交手期间内,以他对利维坦的了解,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个大个子龙是这么尖锐又咄咄逼人的存在吗?
  话说回来,这条奇怪的龙……是不是被富江的人格影响的有些太过了?
  无论是伊什塔尔还是艾蕾,或许会因为远坂凛的人格影响而偏向于‘善’的一面,但是说到底,都是以她们的本身的意志作为主导。
  虽然孔明老师的确就是二世本人的性格作为主导啦……但是,诸葛孔明是人类的英灵。
  来自神代的,不管是神还是王,全都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家伙。
  自然,魔物也并不例外。更何况,利维坦还是魔物中凶名赫赫的一个存在。
  川上富江,正是利用了这一认知,撒下了弥天大谎。
  他让立夏认为,川上富江是利维坦。
  如果不是他自己最后没有忍住,大概立夏会维持这个认知,走完这一周目也说不定。
  而这个时候的立夏虽然察觉到了异常,但是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富江的‘谎言’。
  如果能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肯定能够看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实在是,太短暂了。
  川上富江们一齐嘶吼起了苍老嘹亮的歌,焚风化火,撕裂了混沌的血色天空。
  奇异的音节自他们的唇舌间念唱,燃烧出了一道美丽深湛的蓝色。
  “du la li liu a――”
  天空之上,有繁星如海,静静落下。
  然而,当流动的星星与地面拉进距离后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友好的东西。
  高悬于天的大神宣言,终于还是降临人间了。
  富江们在苍凉的长嘶里,向着天空伸出手去。
  在这一瞬,立夏似乎看到了有那么一个苍白的灵魂在绝望的哭。
  他们在用尽一切去愤怒,燃烧,质问。
  火焰在这一刻点燃了。
  是非常漂亮的颜色,明润的,像色卡上最清湛的蓝。
  ‘映在你眼中的我,有着怎样的颜色?’
  若你期望湛蓝,原将这片天空交付与你。
  立夏躺在神代之船的甲板上,颤抖着指节,用指甲扣住身下似木非木的船板。
  嘶哑的声音在不断发颤,唱出的歌走调到了令人发笑的程度。
  “载着……满心的喜悦,与你辗转、相逢。”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口梗塞到难受,口腔里弥漫着铁锈与海水的味道,“不绝于口的……欢笑,只为掩饰离别……”
  少年很想不顾一切的放声哭泣,但是他不能,富江也不会想要看到。
  他也只能,在这里像是怀念过去一样,唱着富江曾对他唱过的歌。
  “世间、世间……”
  歌词在这里滞涩住了。
  而后,立夏听到了来自富江们的,无比清越柔缓的歌声。
  “――世间人们终将变作尘埃,默默逝去。”
  “而你的故事会化成歌谣传颂千年。”歌声温柔,又坚定。
  苍蓝色大火里,最后的回眸一望。
  最后的分体富江,看着他心爱的少年人露出了笑容。
  骄傲,肆意,眸光粲然。
  “再见。”他笑着说:“我要去自找麻烦了。”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随着般若鬼面‘哗’的一声落入海里,最后的分体富江也把自己点燃了。
  他化作蓝色的大火,汇入火的族群,随着气流一齐向上飞腾。
  火焰与大神宣言所化的群星擦肩,覆盖其上。
  美丽的银色与苍蓝的火焰,一起勾兑出了精致而优雅的杀意。
  被加了一层buff的大神宣言,作为裁定一样从天而降。
  这是,最后一击。
  “富江……我是说本体。”立夏告诉太宰:“那个时候的他,笑了。”
  在比眨眼还要短暂的时间里,庞大的龙形被解除了。
  容颜隽秀的富江,露出了一丝扭曲到诡异的笑容。
  他立于天际,静静等候。
  展开双臂,拥抱死亡。
  银与蓝交织的光,将他的腹部贯/穿。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了。
  凄迷的蓝色火光下,富江被惨白的枪/刃从天空射落。
  就像月亮从天而降。
  是璀璨耀眼的高等星的陨落,光翼长留。
  大神宣言重新归整为一,飞跃在立夏身侧,下一刻像是断电一样‘当啷’落下。
  化为点点银色的灵子,重归王的宝库。
  天穹的变化是最先开始的,血色破碎,湛蓝辽远。
  绯色的碎片从天空不断掉落,像抓不住的花瓣,由红化白,是光的残影。
  自然在吐息,世界在咆哮。
  是修复,也是涅槃。
  少年听到了新生的气息在对空长吟,仿佛歌唱。
  林涛阵阵的哼唱下,他看到了富江的背影。
  春风娇好,日光正恰。
  如雪的花簌簌落下,落了满头,犹如白首。
  他在无尽的风与光里回眸,于是,立夏看到了他的眼睛。
  ――浅笑且无暇。
  富江的心脏被洞穿了,却迟迟没有死去,也没有迎来伤口的愈合。
  他站在海面凸起的礁石上,而礁石的另一端落下了最后一片蓝色的火花。
  像极了本体与分体的对立,下一刻,火花形散如烟。
  川上富江的本体与分体。
  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却又有些微妙的地方完全相反。
  分体的富江……有些坦率过头了。
  百丽翡达的腕表,雅马哈的机车。
  庄园式的别墅,价格不菲的食材。
  高中时候富江向往且喜欢的东西,这个特异点里分体富江所拥有的。
  这一切,都非常轻易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恶劣傲慢,称呼他为‘喂’的富江。
  感情真挚到低微,以甜腻声调称呼他为‘立夏’的富江。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少年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他们是我想要活成的模样。”川上富江如此回答道:“在你刚掉进这个特异点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刚掉进特异点……”
  立夏想到了。
  由于灵子转移开在天上的缘故,他打开了王的财宝库,使用大神宣言带着自己投掷进了一栋大厦的玻璃幕墙里。
  那杆光辉璀璨的□□,是北欧主神奥丁的武器。
  由于其特性的缘故,一旦投掷就会像流星一样必定命中。
  对流星许愿的习俗最初也是因此而来:对划过天际的大神宣言进行宣誓,其誓言必定实现。
  现在,富江告诉了立夏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那天,‘我’对着划过天空的大神宣言及你许愿。”
  “……许愿?”立夏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许愿再次见到你,许愿好好的叫一次你的名字。”富江在用残存的力量将身体上的破洞补住,但是力量总会有用尽的时候。
  他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称呼你为‘立夏’,想要你能被更好的对待,想要为你献上举国的奢华。”富江笑得从容,眸光深深,“想要你……富有整个世界。”
  如果再见,想称呼你为‘立夏’。
  所以,每一个分体富江,都称呼少年为立夏。
  他终于好好的喊了这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蝴蝶,落在了富江带笑的唇瓣上,那翅膀半朽的蝴蝶在吸食着富江唇角溢出的血。
  血液特有的铁锈色,蔓延了蝴蝶翅膀上的脉络。
  但是,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变化了。
  吃掉了富江的眼睛的鱼类,变成了富江。舔舐了带有富江血液冰块的猫,变成了富江。
  现在,亲吻了富江鲜血的蝴蝶,并没有变成富江。
  “所以,我就知道……他要死了。”立夏说着,抚上了手腕上迦勒底发给御主的,腕表形制的联络器。
  这是心里感到不安焦虑时,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更准确来说,从大神宣言的威光开始盛放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立夏拍了拍膝盖上黏着的白沙,“但是……没关系。”
  现在的立夏,是笑着的。
  那个笑容不比哭好看到哪里去。
  川上富江,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他。
  川上富江与利维坦,这两者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富江的人格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
  他不知道富江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这一点,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与艰辛。
  毕竟从那个人口中说出的解释,只是一句故作轻松的嗤笑――‘普通人类的感情,可不会败给所谓的神话。’
  立夏强压下心中各种驳杂的念头,梗着脖子,硬撑着道:“我会一直向前走,不会回头。”
  不能输啊,绝对不可以。
  毕竟,富江可是以这种形式放弃了一切,却又在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英雄?那不就是被世人景仰的怪物。大人做不到的事,反而需要小孩子去做好。这种不像话的世界……勉强着活下去,似乎也没那么有意思。”
  富江在自己的血里静静安眠,这一次,没有新的富江。
  一个人在少年时期所设想的人生规划,理想,未来……往往最后也只能停留在那个年岁。
  是的。
  未来往往会与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
  就像藤丸立夏,过去时候他想开一家小书店,或者成为一名宠物医生。
  但是,他曾经想的,与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相比过于平淡与普通。
  他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只是现实来得未免过于悲伤与轰烈。
  那么,川上富江呢?
  其实就现在而言,过去的他的所思所想已经都无所谓了。
  毕竟他是少有的,任性到毫无改变的人。
  “你是川上富江,心弛神往的理想。”
  “喂――去学学怎么做个人类吧,别再做什么勇者和主人公了。”他的唇颤抖了一下,微弱的挤出了一个名字:“……立夏。”
  无论是一周目将立夏杀死的人,还是富江的性格侧重向利维坦的思维方式时,都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不像人间的东西,反倒像神造的一样干净。’
  但同时也像是那句‘真稀奇’的感叹一样,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所谓救世之人,就像降世的人神,天选的牺牲品。
  因为太过纯粹,总是会容易受伤。
  那么受伤之后呢?是不是就会重新回到天上?
  富江固执的看着立夏,直至那双眼睛彻底暗淡无光,生机散尽。
  那大滩深彻的红里,是一个人支离破碎的灵魂。
  ……真难过啊。
  可是,即使难过到眼前一片泪光模糊,头脑浑沌。
  那个人,他的朋友,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不止没有醒来,反而整个人都开始消散成灵子了。
  或许一分钟,或许两分钟……这之后,除了迦勒底这次命名为‘命运冠位指定’计划之外的人和整个世界――
  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川上富江了。
  所以说,他究竟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关于他和富江是朋友这一点……以及更重要的。
  一周目的最开始,他其实也是为了身边的人才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的。
  而‘身边的人’里,包括了川上富江。
  而富江想要做的,是与立夏再次相逢,并且阻止他的死亡。
  他与魔物做了交易,并作为人类战胜了神话,得到了绝对的掌控权。
  讨厌疼痛的他,将自己重新切开,维持着死亡时不成人形的丑陋模样。
  因为他死的时候,立夏还在前往天文台的路上。
  如果一直维持这副模样,那么他的少年人,是不是就会一直行走在那条路上不会死去呢?
  与利维坦融合的富江,做了这样一个梦。
  结果执念的最后,把自己都变成了不得不被修复的‘错误’。
  富江叹了口气,看了眼头顶上方,那双泪意模糊的蓝眼睛。
  “少哭丧着脸了。”黑发黑眼,容颜秀丽的少年人背朝礁石,仰面朝天,看着放晴后的天空。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了。
  “无论生死,我都比你来得从容漂亮。”
  或许从表层意义上理解起来,富江是在说自己不需要他的怜悯与同情,所以少摆出这副姿态。
  但是,实际上呢?
  他只是像过去一样,因为这么认为,所以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富江是一个学不会粉饰太平与委婉的人,一直如此。
  一周目的分别。
  立夏16岁,富江17岁。
  从那之后,无论死亡还是新生,又或者是一次次跨越世界的旅途与豪赌,梦与追寻。
  直至现在,川上富江仍然是17岁。
  川上富江的一生。
  做了想要做的事,爱了想要爱的人。
  ‘寄与你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与憧憬。’
  最后,死在最漂亮的年岁。
  没错。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无论生死,从容漂亮。
  他是,永远的少年啊。
  富江就这么笑着,对立夏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再死了。”
  “……对不起。”理应昂首阔步向前的少年,似乎一直都在一次次的道歉。
  他狼狈的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睛,眼角因此生红,泪水从指缝里掉落,抹在手背殷红的令咒上,添了润泽的水色。
  这句对不起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在针对什么,宽泛又模糊,悲伤到令人心里发堵。
  “我想做个人类的。”他啜饮着自己的眼泪,哽咽着:“上学,放学,打工。”
  “和太宰一起纠结明天要去哪里玩,为了一年一度的夏日祭激动不已。”
  “可是――”他的声音在泪水掉落里渐渐悄无声息。
  他突然想起了记忆里,过去时候的富江,在某天午后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一句话。
  ‘你太温和了,温和的人会被杀死。’
  ‘――藤丸立夏,你会被杀死。’
  少年的目光散乱又恍惚。
  “不哦。”缠绕着绷带的手掌覆盖上了少年的眼睛,太宰声调缱绻,“立夏不会死的。”
  “因为――我会保护你啦。”他语调轻飘飘的,却做下了极重的承诺。
  真假几分,只有他自己清楚。
  因为被遮住了双眼,立夏自然错过了太宰眼中的东西。
  晦涩到不见天日的某种情绪。
  太宰想到了把立夏关在阁楼里的那七天。
  如果一开始没有把这个人放出来,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那只黑毛金眼的猫咪拎到了立夏面前。
  “这是……猫富江?”立夏看着那只咪咪叫的黑猫试探道。
  “是那只。”太宰解释道:“作为召唤贝希摩斯的介质一类的东西,贝希摩斯被解决掉后,猫咪出乎人意料的活了下来。”
  “作为一只猫泡在海里那么久竟然还能健在,真令人遗憾。”太宰耸了耸肩,拎着猫咪的后颈皮甩了一下。
  “咪――!”黑猫毫不留情的给了太宰一爪子。
  猫眯着眼睛,踮脚跳到了立夏肩上,喉咙里带着柔软的‘咕噜’声。
  黑猫蹭了蹭少年柔软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爱恋。
  立夏犹豫片刻,回蹭了一下。
  无论哪一周目,单就修复难度而言,这真的是他所经历的最容易的一个特异点了。
  与初始的诡秘宏大不相吻合,竟然是以富江的自杀落下帷幕。
  富江布了一个完美的局,只有他想,就可以将特异点中的一切全都吞进太古魔物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