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锋当然看到这一点,以厚势为依托,事先大飞一手,当黑棋断,白棋则连扳,黑虎,白打,黑粘,白虎。
不过数手,白棋的厚势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数十目的实空隐隐成型。而且白棋领得一角两边,其中一角三连星守卫森严,与那条边相呼应,向中盘、另一条边或飞、或跳,味道极佳。
加之姜正锋棋风稳健,大局观好,莫北雄此局如何继续下去,大败亏输的可能性很大,甚至输上二三十目都可能。
莫北雄苦笑摇头道:“棋未及中局而崩盘,如之奈何?”
众人审视良久,尽皆摇头。无一人以为黑棋还能挽救。毕竟双方实地、前景相差巨大,白棋除了两个角有些实空外,余者几乎处处不稳。
“姜,还是老的辣啊!”高猛点头叹道。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正好楚少岩此时进来,见众人在棋局面前,微微一怔,随即和他们分别打了招呼,寒暄几句。
“少岩啊,你会不会下棋?”肖正南忽然问。
楚少岩微微一愣,说道:“不敢说会。去年和则天去美国,在逃亡过程中曾经对过几局,勉强知道如何落子。”
“哦?”肖正南笑道,“很谦虚啊,那你是在部队里学的吗?”
楚少岩无奈了,摇头道:“不是,是则天教的,之前就学了不过几个小时。”
“学几个小时……嗯,能看懂棋局吗?”肖正南指着姜正锋和莫北雄的对局笑着问,“如果让你执黑,你会从哪里对白棋发起攻势?”
楚少岩眼楮微微眯缝一下,扫了棋局一眼,片刻便有了决断,拈起一枚黑子点在白空中间偏下位置。
“破空?有气势!”肖正南大笑,“老姜,年轻人可向你发起挑战了!”
姜正锋也笑了,顺手拈子落下,以雷霆之势将黑子截断。
楚少岩想也不想,便尖了一下,当白挡,黑便跳,白断,黑扳,随即当白打吃时,黑虎反吃。
此子落定,众人不由悚然一惊。原来双方竟然形成了打劫形势,而白棋如此之大,棋局当中哪个劫材能与之对比?
姜正锋再也笑不起来,神色凝重地长考五分钟,于是在黑角开劫。
楚少岩应劫,但随即落子断开白边与角之间的连通。如果让他长出来,白不能忍,姜正锋不得不补上一手。
很不幸的是,楚少岩竟然顺着走下去,扳、挖、尖、长,一连串手筋用得相当纯熟,棋锋直逼白角。
姜正锋甚至顾不上打劫,一路补、退、粘,虽然保住白角,边也做活了,但实空弱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依然是后手!
楚少岩吃下对方一字,顺利脱身,跳、飞,竟然和攻击白棋边角的十几枚黑子连成一块,彻底截断白厚势、白角、白边之间的联系,让白棋变得很碎!
不过二三十子而已,局势登时大变。此时姜正锋脸上的冷汗浸淫而下,拈子的手微微颤抖中,举棋不定,大抵如此。
“你,确定自己之前只学过几个小时的棋?”莫北雄问。
楚少岩淡淡点头:“是的,这应该是我下的第五盘棋。”
所有人都无语,以看史前怪兽的眼神盯着这个家伙,肖正南对龙均天道:“龙司令,你之前和这样的弟子一起,很郁闷吧?”
龙均天苦笑点头:“是很郁闷,这个小家伙的学习能力很变态。没几天,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被他掏个干净,反倒他举一反三,来教训你了!”
大家呵呵大笑。而棋局很快便明朗了,楚少岩再次发动对白棋厚势的攻击,姜正锋甚至连补三手才做活。然而,已经活得很勉强了,实空更是从数十目下降到数目,堪称惨不忍睹,厚势彻底被消。
而楚少岩凭借着三个角、两条边。实空竟然至少领先二十目!
一进一出,不过落数十子,双方形势急转直下,输赢易位。如果说姜正锋有大局观,行棋稳健,那么楚少岩的棋可谓天资卓绝,往往落子之时,有种穿透力,貌似能洞悉对方的应对。
无论是破局,还是建势,子子关键。着着要紧,棋与棋之间,往往似断非断,似连非连,但一旦对方攻击起来,其落数子,所有棋便活了一般,迅速连成一体,形成一柄绝世锋锐的宝剑,寒气凛然!
一局好棋如一首好曲,绕梁三日,余韵犹在。
众人就算坐在酒桌上,也忍不住回味刚才的棋战,张家凯举杯叹道:“楚少岩真是好棋手啊!孙子兵法曰:故善战者,求之于势!楚少岩,真乃如是之!”
姜正锋点头道:“如果楚少岩成为国手,绝对可为国争光!”
楚少岩淡淡一笑:“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行棋锐气还是太重,一旦与顶峰高手对决,很可能因为过刚而折。”
“很好,心态很好!”肖正南点头道,“棋如其人啊,我看年轻人有点锐气还是很好的。当然,一切都必须在某个范围之内,这一点一定要注意。少岩啊,饭后你留一下,我们谈谈。今天找你来,可不单单是吃饭。”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人尽皆愕然。楚少岩淡定地点头,回道:“好的。”
由于有了这句话的铺垫,加之高猛对楚少岩酒量的极度夸赞,几乎没人向楚少岩发起酒桌上的袭击,一餐饭主要是在笑谈中度过。
饭后肖正南让高猛找了一间静谧的房间,随即向楚少岩招招手。
二人进去后,高猛亲自给他们泡了两杯茶水。
此时肖正南的前任秘书沈劲准备过来斟茶倒水,却被肖正南赶走:“以后你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员了。人事局很重要,为人民选拔任用干部,一定要严谨、严谨、再严谨,要选拔那些能干、思想上过硬的人才。现在贪官污吏不少,老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了!”
沈劲在肖正南身边已经五年了,此刻突然要离开,虽然是得到重用,但心里也相当不好受,微微鞠躬道:“知道,您的话我已经整理成笔记。日后在工作中,我一定会经常翻出来看看,指导自己的工作,也相当于您在身边耳提面命。”
肖正南淡淡点头,说道:“沈劲啊,你为人沉静,没有多少贪欲,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去人事局那个重要岗位。不过我提醒你,去哪里之后,想要腐蚀你的人很多。金钱、女色,还有投其所好,那些人的花样不少啊!所以,一定要保有一颗平常心,不为金钱女色腐蚀,不为阿谀奉承腐蚀,做好自我,做好一个党员。我也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多过来说说,去吧!”
沈劲鞠躬后离去。
肖正南这才向楚少岩伸手,让他坐下,随即问道:“楚少岩,你是怎么看权术这个东西的?”
楚少岩一怔,随即道:“权术吗?运用在心。君子,用之以道;小人,用之以诡。其诀要是:因时乘势。”
肖正南举杯轻轻啜吸一口,看着楚少岩道:“原来连权术你都有研究?”
楚少岩苦笑摇头:“我在十六岁之前,除了华夏古典文献,不曾接触任何现代社会的知识。这些,是我师父曾经讲过的道理。”
肖正南感慨地点头:“因时乘势,诚然如此啊!当年以诸葛武侯之冠绝天下的智力,最终也出师未捷身先死,便是因为与时势违逆。因时乘势、趋利避害,这些都是权术的精要。从政者,不能也无法离开权术啊!”
楚少岩点头:“天可权,地可权,人可权。以黎民为玩偶,以万物为刍狗,以世间为舞台。权术,是施政者的必然手段。或阴谋,或阳谋,其最终目如肖市长所说:趋利避害。不过小人之利在己身,君子之利在万众,区别就在于此。”
肖正南看着楚少岩,笑了:“很不错,悟性很高,不愧是天才。楚少岩,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楚少岩微微颔首道:“我知道,肖市长的眷顾,少岩铭记于心。”
肖正南微微迟疑道:“这次上官庄园遇袭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市委市政现在让你们隐忍下来,有意见吗?”
楚少岩摇头:“市委市府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至于那些参与的歹徒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时候雷霆手段也是势在必然。”
肖正南凝视着他轻轻一叹道:“我知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保全自己是第一位,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你的手段还是有些过了。毕竟,重伤者几十人,非同儿戏啊!如果敌人崩溃,以鱼死网破的决心将事情捅上去的话,我肖正南大不了削官去职,沦为平民,而楚少岩你呢?是伏诛,还是从此成共和国的通缉犯?我之所以和你讨论权术,意思便在于此,大胜之后伏有大忧啊!”
楚少岩悚然一惊,默然点头。
肖正南道:“少岩,我知道那些歹徒大多该死。但法不容情,你记住了:以后能交给警方办的一定不要揽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