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缘分了,谁不喜欢看美男子呢?
只是这美男子看起来懒散了点,不修边幅了点。
见他挽着袖口,双手冻得发红,手心手背一片淤泥,原本米色的厚实靴子也变成了灰黑色的。墨绿色衣袍原本的颜色很是深沉的吧,此时近距离一看,东一块污渍,西一块泥土,瞧着很是脏兮兮的。
蓬头垢面,只留清秀的小脸蛋在外面供人观赏了。
可是进入主殿的诸位,心中多想了,这哪里有什么可观赏性的人或物?下地两三天就跟韩易经一模一样,成逃荒的了。
“你们这一片白衣服也太浮夸了!提前告诉你们一声,从现在开始衣食住行你们需要自己管理,包括这衣物脏了只能自己在白栗湖里面洗,而且白日里没有时间,只能是晚上结束训练后才有私人的自由时间。”
韩易经的一句话,让众人瞪大眼睛,冷水?
“不要觉得主殿太夸张了点,你们是来吃苦的,不是来享福的,饭没让你们自己做就知足吧。想当初,我连饭都得自己烧,火折子还得去抢,你们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知韩易经在唠叨些浪费时间的过往做什么?
“行了,我不多说了,你们见没见过我我也不知道,我叫韩易经,随便称呼我一句讲师就行。反正咱们都是一起来吃苦的。”韩易经脏兮兮的右手拿着小铲子,左手扶着他的后腰身。
看起来不是午后慵懒的猫,而是待生产的孕妇一般,痛苦不堪。
突然想到这个形容词,柳飞絮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记得你叫柳飞絮是吧,你说说你笑什么?”韩易经叉着腰就不明白了,这柳飞絮来主殿还挺乐呵?
柳飞絮何许人也,韩易经这种埋头在苦练修为中的好好子弟,本来是不知晓的。
是后辈柳飞歌提起来。
曾经主殿训练中,他和柳飞歌有过几次交集,因为他也有个妹妹,与柳飞歌同届。
可柳飞歌那个谪仙一样的人物,提起妹妹时竟然是万分头痛。
他也就好奇是个什么鬼才能让柳飞歌无能为力。
今日一见,脑子确实有点抽风。
因为柳飞絮说:“讲师,你是不是腰不好使,才站起来这么费劲?不过你扶着的是腰还是肾?”
柳飞絮不知道韩易经怎么认识她的,反正认识她的人多了,也不意外韩易经认识她的大名。
韩易经的脸突然黑了一下。
他放下手,慢慢挺直腰板。
“我腰好着呢!”韩易经高声强调一句,这柳飞絮是损他腰还是说他的肾?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原本柳飞絮也不过是开玩笑,但没想到韩易经当真了,她立马正色道:“讲师,你腰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你身为炼丹师,在医师这方面的人脉肯定很广,你的腰绝对没问题。”
柳飞絮这话不知道怎么说的,越描越黑。
说起来,柳飞絮都觉得自己说得怪怪的,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好。
闻言,周心儿都忍俊不禁,只是面上的笑意不显。可是有的人却忍不住垂下了头,害怕韩易经讲师瞅见他们那张偷笑的脸。
就连韩超安都低下了头,哪个男人希望自己被说成腰不好使,或者肾不好?
可偏偏柳飞絮一上来就这么打招呼,谁能受得了?
伊云纤尘也是无语地挑挑眉,这柳飞絮还真是什么都说,什么都敢说!
不过打眼一看,韩易经的五官是舒展开来的,整个人说不上来多么明朗,但并不是压抑的神态,想来也没那么腹黑阴险,知道柳飞絮不过说笑,便是大人大量不会计较了。
毕竟他此时的身份是讲师,可不是什么前辈了。
“柳飞絮,我的腰很好,不需要大家操心。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稍微操心一下你们对于药物的常识性问题。我眼前的是什么药材?”
韩易经不与柳飞絮胡搅蛮缠,赶紧把话锋挪开,一句话落,众人的注意力也转了视线。
柳飞絮张张口,哎?发现自己说不上来这药叫什么名字,便是闭上了嘴巴。
她余光偷偷打量韩易经,自己不过是随便一说嘛,看看韩易经是不是平易近人的,但他好像生气了?不应该啊?
伊云纤尘没有闲心看别的,专心在眼前的霜冰片上,是在九夜常用的药材,性凉,消肿消暑降温都很不错。而且与骨爪花配合,制造迷幻药的效果会更好。
其实伊云纤尘也差不多忘记药材了,只是脑子里记得霜冰片,这模样大概就是如此,而且那气味,就是霜冰片的味道。
凉凉的。
“怎么,你们都不认识?”韩易经见没人说话又开了口。
“是梧丝片。根茎短,稍粗,叶基生呈莲座状,平卧、舒展或直立。叶片薄,椭圆形。花序3-10个,直立或弓曲上升状,花序梗有纵条纹。”周心儿谈论不倦。
“多年生药材,常伴生有许多杂草,与梧丝片争水争肥。气温对它不造成任何影响,只要水分足够适宜,水面不会结冰即可。性微苦,寒……”
众人的视线被周心儿所吸引。
柳飞絮撇撇嘴,算你厉害。
伊云纤尘心里倒是升起一丝压力,虽然她也知道一些药材,可远没有周心儿这般认真。虽说她口中的‘梧丝片’在九夜属于常用药材,可也不一定说得这般详细。
而且这‘梧丝片’与她所知晓的霜冰片,难道只是名字不同?
看样子,这九霄的确有太多九夜不同的东西。
在她们看来常识性的东西,她们来自九夜的人丝毫不懂,所以在她们九霄人士看来,她们不过是个贫瘠土地出来的外来户,可以蔑视,看不起。
伊云华文眼里比之韩易经还要多的赞赏看向周心儿。
虽然他也知道,但是也仅限于一个名字以及药性,具体模样说不来这么严谨。
可是韩易经却只是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咱们有九夜来的子弟,我就说一说这个梧丝片是什么。九霄的子弟听着知道就可以了,九夜的子弟一定要记牢。”
韩易经掀开眼皮子打眼一扫,昨日他已然看过名单上各位子弟的详细信息。
“在九夜,霜冰片之所以叫做霜冰片,是因为它只生长在霜降前后,方可采摘晒干入药。而在九霄,霜冰片就叫做梧丝片。”
“可听明白了?”韩易经重复一句。“完全一样的东西,只是名字不同。”
心头解惑,伊云纤尘便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韩易经不说,她也会开口问,毕竟学习不能稀里糊涂。
既然主殿的训练包括平日里不曾涉及到的药材知识,那就要仔细记牢了。
“两个队伍两列队,站好,按照顺序来浇水。”韩易经摆摆手,进入了主题。
此处是山底下,往上看,层层排列的梯田并不明显,但是大家可以往前方另外一座山上看去,嫩油油的、红彤彤的、金黄发亮的,各种各样的药材在梯田上,排列着,占满整座山。
上面还有人影走动,不知道是在浇灌水分,还是施肥,亦或是除草。
但是给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就是斩云派的冬天,看起来冷,可到处生机勃勃。
“记住,这个水一定是要拿着小木瓢,从根茎部分浇灌下去,一半瓢就够了。切记不能从叶片上浇下去,此时太阳正晒着,会立刻坏掉。就没有任何药效了。”
闻言,柳飞絮撇嘴道:“这梧丝片还挺娇贵的。”
可不就是娇贵嘛。
长的不大点,就一张脸那么大小,底座呈现莲花座,完全就是趴在地上了,还不能水直接碰叶子,那可不得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片叶子,然后再慢慢灌水,之后再轻轻放回叶子嘛。
看着是不累,但是这么一大片,她们就二十个人。先不说水够不够,毕竟这里有山泉水顺流下来存着呢。
可少说也有上万株梧丝片,一人平均五百株,那没有一个时辰干的完吗?
就当能干完,那个时候都什么时候了?都快要接近中午了,再过小半个时辰都要吃午饭了吧?
看着这浩瀚的工程量,柳飞絮就倒抽一口气。
这韩易经是不想让吃早饭了吧?
似乎是听到大家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响动着,韩易经安抚道:“这活不累,就是看着烦了点,我保证半个时辰就可以完成,到时候大家就可以去吃早饭了。”
笑话,训练子弟不让他们帮忙浇水,自己一个人,浇到何年马月去?他还得除草。
再说了,这些子弟们又不知道其实除草浇水的工作是他的。
何况,在主殿的训练里又没有明文规定子弟们不能除草浇水,再看其他讲师,不也一样这样?一是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担子,二来也是训练一下子弟们,一箭双雕,多好。
但韩易经心里终归是有一丝小窃喜,因为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不用这么累了。
只是子弟们中,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他扭头一看,一鹅蛋脸的女子正略带疑惑的视线对着他,似乎有些不满现在的安排。
也是韩易经心虚,所以误以为了伊云纤尘的想法,她不过是在想,为什么主殿的训练如此多样化。
曾几何时,她也下地种过田,也曾在花园中培育小花朵。
如今,一切都要再经历一遍吗?
哪怕这九霄再高级,也离不开最朴实简单的粗茶淡饭,事情当然要做了才能有资格吃饭。
“你叫什么名字?”韩易经问道。
伊云纤尘心里微微诧异韩易经问她的名姓,但是自己真是高估自己了,不可能斩云派所有人都认识自己。
见韩易经确实是看向自己,伊云纤尘点了点头,回答道:“伊云纤尘。”
“你就是伊云纤尘?!”
众人的视线顿时放在韩易经身上,就连周心儿也没有想到韩易经的反应这般惊讶。
韩易经裂唇一笑,掩饰自己的诧异之色,旋即他便是说:“好了,不要浪费时间快些浇水吧。”
不要浪费时间,是周心儿在主殿听到最高频率的一个词汇了。
原本处事高效率的她,不知为何此时听到这个字眼便是满心的不悦。那一种被人追着赶着的架势,让她厌恶主殿。
而此时,韩易经那让人摸不清的神色,不知道又是知道伊云纤尘什么秘密?周心儿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压下满心的疑问。
周心儿提着水桶来到第一列药材前,接过了韩易经原本准备好在地上的木瓢。
“不要磨蹭时间,慢慢浇灌吧。”
闻言,周心儿重重放下木桶,不知道是手酸了,还是在发泄她的不满。接着,她蹲了下去,裙摆都在湿润的土壤上蹭上一层脏东西。
周心儿挪开视线,压下眼底的烦躁不悦,专心浇灌。
尹归缓跟着走过去,走到第二列。
伊云纤尘也跟着往前走,若无其事地拿起木瓢,顺着韩易经指的方向站好,刚准备蹲下去慢慢拨弄梧丝片。
这半弓着的身子,突然右胳膊肘处猝不及防传来一阵重力,木桶随着都摇晃着,‘砰’一声摔在了梧丝片的土地里,径直砸坏了两株药材。
覆水难收。
“要是水能这么撒上去,还用你们浇水做什么?我一个人站在上面接着山泉水,之后一盆一盆哗啦啦洒下来,不是更快?”
韩易经高喝一声,刚觉得能轻松一点,还没放下心来呢,有人就出了乱子?
他扭过头一看,竟然是伊云纤尘在犯错。
这毛手毛脚的伊云纤尘怎么和记忆中听到的人有点不一样?
但是定睛一看,伊云纤尘果然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伊云纤尘,看她此时看向沈双梦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冷冽,毒辣……那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神色?看起来防备着整个世界。
这样的人通常内心是阴暗的吧?睚眦必报。
但是他看伊云纤尘的神情,抛开眼中的神色之外,精致的五官就像是画上的一样,是面无表情的、不动声色的、风轻云淡的。
就单单只是眼睛里的神色让人脑子清醒。
说她阴暗,看起来也不是。
就只是人不可犯我,人若犯我,必然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