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媛小心翼翼的驾驶着奥迪a8,她在驾校练的是桑塔纳,拿到驾照之后就没碰过车,再开就是百万级别的豪车,难免不战战兢兢,不过心底的安全感是满满的,因为车里坐着刘昆仑和李大哥。
这是刘昆仑康复之后第一次动用兄弟们,大伙儿热情高涨,链子锁和棒球棍都准备好了,没想到遇到的是几个怂货,没动家伙就搞定了,刘昆仑把摩托交给臧海,自己也坐进车里,听李明大谈战略部署。
李明说,眼下搞房地产最来钱,只要拿到地皮就能迅速发家,积累第一桶金,刘昆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自己就是那个东风,贷款拿地都是小菜一碟,眼下公司刚筹建正需要人才,冯媛现在加盟就是开国元勋,可以拿原始股的,等公司上市了那就是百万富姐。
冯媛听的心潮澎湃,暗道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林枫这种渣男甩了也就甩了,报社的工作丢了就是丢了,命运之神关上了一扇门,却打开了整整一堵墙。
没地方住和没工作的问题一并解决,冯媛正式入驻金鹰国际,而筹建的昆仑开发公司的办公室也在金鹰国际,注册资金五百万,算是开发业的小弟弟,但是李明的能量不可小觑,昆仑开发必将成为近江房地产业的一匹黑马。
但是在黑马上跑道之前还需要例行公事的筹备,这一切都交给冯媛操办,她去工商局核名、注册、登记,制定公司章程,手里一大堆身份证复印件和各种文书。
昆仑开发的董事长是李明,总经理是刘昆仑,几个股东是秦素娥刘沂蒙还有冯媛自己,冯媛将这些文件全部扫描一遍,把扫描件发送到了指定邮箱,虽然李明事先有过交代,但她依然有一种做间谍的刺激感。
把刘昆仑的饮食起居汇报成文发送到一个gmail的邮箱里,就能获取每个月三万的酬劳,这笔生意太划算了,关键是被搜集信息的对象也是知情者,自己不但是间谍,还是个没有风险的双面间谍。
冯媛收到了邮件回复,下楼去农行的atm机上查了一下银行账户余额,30052.5的显示数字让她喜不自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忍不住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见来抢劫自己。
这三万是做间谍的外快,另外昆仑公司还给她缴纳社保,每月两千五的工资,包吃包住,看起来似乎是苦尽甘来了,但她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自己似乎卷入到某个阴谋的漩涡中去了。
这是李明的计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刘昆仑进军房地产开发业,成为一名企业家,其实背地里却让他进入江大做旁听生,不为镀金,只为熏陶。
王化云是民国时代的西南联大学生,醉心于中华古典文化,诗词歌赋金石字画样样精通,尤其在鉴定古董方面造诣颇深,是几家拍卖行的高级顾问,一个粗俗不堪的儿子是铁定无法成为王氏财团继承人的。
当然刘昆仑的这个旁听生并不是蹭课的意思,他只是没有正式学籍而已,但登堂入室,拜在某位名师门下,李明为他选择的是江东名士之首,刚刚卸任江大校长的邵文渊。
邵文渊世家出身,祖父是江东大学的创建者邵秋铭先生,邵家门生故旧满天下,论才学,论名望,江东无人出其右,拜他为师最合适不过,但是李明给力的关系网在这儿似乎不起作用了,他和介绍人带着刘昆仑登门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人家老先生理都不稀得理你。
回来之后,李明消失了三天,第四天拿着两个纸袋回来,说昆仑你把这个穿上。
纸袋里是一套行头,硬邦邦的黄褐色皮夹克,卡其色的衬衣和裤子,同色腰带,一双褐色皮鞋,刘昆仑穿上之后转了两圈,李明点点头说好,你再去江大。
刘昆仑穿着这一身行头蹭了两节课,邵教授现在退居二线不再带博士,偶尔会给本科班的学生上课,刘昆仑特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却丝毫引不起邵文渊的注意。
这天下课,刘昆仑又在邵文渊面前经过,老教授实在忍不住了:“你过来。”
刘昆仑老老实实站住。
邵教授换了一个眼镜戴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点点头说果然下了一番功夫,你姓王?
“不。”
“姓南?”
“我姓刘。”
“叫什么?”
“刘昆仑。”
“你跟我走。”
刘昆仑跟邵文渊来到一间办公室,与中学老师的办公室不同的是,教授的办公室并不集体办公,而是单人使用的套间,墙上挂满老照片,书架上的书籍也都有年头了,邵文渊坐定,问道:“你穿的什么?”
“皮夹克。”刘昆仑回答。
“这不是一般的皮夹克,是1931年定型的美国陆军航空兵的a2飞行夹克用料是马皮,抗战时期飞虎队员都穿这个,你的衬衣和卡其裤还有皮鞋都是仿美国军装式样,不过你这发型差点意思,你看这个。”邵文渊说着,从墙上摘下一个镜框,照片上是戎装飞行员和清秀少年,如果不是因为照片泛黄的话,刘昆仑还以为那个飞行员是自己。
“那时候流行飞机头,你这个是大背头,相去甚远了。”邵教授趁刘昆仑端详照片,进去洗手间拿了把塑料梳子出来,亲自将刘昆仑的发型打理成四十年代流行的飞机头。
“照片上的人是你父亲,和他站在一起的是我,那时候我还在上预科,他还不叫王化云。”邵教授感叹道,“岁月荏苒,一晃六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刘昆仑明白了李明的计策,把自己打扮成王化云年轻时的扮相,勾起邵教授的回忆,以便达成目标,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邵文渊和王化云有旧,那怎么还不愿意收故交的儿子为徒呢,这又不是特招博士生什么的会违反原则,就是收个业余学习的弟子而已嘛。
邵文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来,再看看刘昆仑:“你没上过学?”
“我认识字。”刘昆仑说。
“知道我是什么专业的么?”
“知道,是历史学教授。”
“那我考考你,宋朝之后是什么朝代?”
刘昆仑抓耳挠腮,半天才说道:“要看是哪个宋了。”
“那你说说看。”
“如果是南北朝时期的宋,之后是齐,如果是赵匡胤建立的北宋,之后有很短一段时间是张邦昌的伪楚,如果是南宋,那后面就是大元了。”
邵文渊有些感兴趣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如果刘昆仑回答出元朝就算是及格了,但这小子居然说出这么一堆来,知道南朝的宋齐梁陈和宋元明清并不奇怪,上过小学的都能背诵朝代表,但是能说出张邦昌的伪齐就不简单了,能说出大元二字就超过大学生了,因为元朝正式的国号取的是大元,而不是元,这个知识点一般人不知道。
“我再考考你,你对冯道这个人怎么评价?”
冯道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人物,历经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十个皇帝,当了二十多年宰相,是一个独特的官场不倒翁,他的节操按照古代的标准来看是个厚颜无耻之辈,但他的存在又适度减轻了底层百姓所受的盘剥压迫,这个人物很难评价,拿来考刘昆仑是超纲了。
刘昆仑根本不认识冯道,但他不愿意认怂,想充个大瓣蒜,搜肠刮肚半天说道:“这个人物不太好评价,我说不好不敢说。”
邵文渊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个实诚人,见解和黄仁宇先生接近了,那段时期不是大政治家建功立业的际会,也不是忠臣烈士青史留名的机缘,所以在这非常时期,产生了一个冯道,五代之乱,民命倒悬,他替一般人民请命,保存了统一政府行政的逻辑,一般的作史者,对付这样一位‘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的‘无才无德痴顽老子’,又不能随便褒贬,只好把他当作一位例外的人物看待,让他去自命为“长乐老”了。
刘昆仑心虚,不敢接茬,好在邵文渊也没继续考他,而是回忆起黄仁宇来,滔滔不绝说了一番黄仁宇到邵家做客的情形。
回忆完了,老先生回到正题:“你不是说没上过学么,在哪儿学的历史?”
刘昆仑说:“我家是收破烂的,我看的都是废旧书,图书馆打包论斤卖的那种,逮着什么看什么,我记性好都能记得内容,我不但看过不少历史书,我还会给母猪看病,指挥班用机枪打轰炸机呢,当然都是纸上谈兵。”
邵文渊奇道:“王化云没认你?”
“我就没见过他。”刘昆仑将原委据实已告。
“这个混蛋。”邵文渊怒道,“我和他割袍断义已经二十年了,竟然有人打着他的招牌来求我收徒,我还纳闷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昆仑心说老李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邵文渊和王化云是旧相识不假,但两人之间有龃龉你不知道么,还让我扮成王化云年轻时的模样,这不是触霉头么。
邵文渊又看了看老照片,感慨道:“你明天来办个听课证吧。”